眼看着场面要失控,不少人竟也凑热闹上前叫门,要韩夫人代替首辅大人迎接新人。
诡异的是,府外如此喧腾,府里依旧安静无比。
甚至连原先开门的小门房,一见局势不对,立刻奔回府,紧紧地锁上东侧门。
这下子,热闹成了一群外人在瞎起哄,真正的主家却是连面都不露。
他们不知道的事,府里的管家哪里还有心思处置迎亲的事。
首辅大人的心尖子,夫人柳慕杨失踪了。
连带失踪的还有她的四个婢女、阿灵和小小姐楚褚。
整个清泠居,除了围在院外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府兵,里面的人凭空消失得干干净净。
夫人何时离开、如何离开,他一概不知。
下人进去送膳,才发现整个清泠居连个鬼影子都无!
下人心魂俱裂地跑来向他禀报,彼时他正打算出面迎接静宜公主的花轿。
当听到回禀,哪里还顾得上,一脚高一脚低地奔向清泠居。
他满怀希望而来,希望只是下人弄错了,兴许夫人只是在小天井里摆弄蔬菜。
推开正屋门后,却是极度失望地瘫倒在地。
完了,完了!
大人回来若得知夫人离府,定要将他抽筋剥皮。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头脑一片混乱,眼前的事惊掉了他三魂七魄,哪里还顾得上迎亲?
待小门房跑进来告诉他府外的情形时,他刚开始只觉得耳边嗡嗡,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直到小门房说到第四遍,他才清醒过来,府外还有一尊大佛没有安置。
于是,他手脚并用,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衣衫上沾染的灰尘,着急忙慌地往府门跑去。
岂料越急越乱,他脚步虚浮绊到一块石头,一个不稳,重重地跌倒在地,顿时额角血流如注,人瞬间昏迷了过去。
小门房大惊,立刻叫来人,七手八脚地将人抬进了管家的住处,并且叫来了府医。
只是如此一来,根本无人有暇顾及府外的静宜公主。
静宜公主就这么穿着一身粉色嫁衣,等在冷冷的秋风中,遍尝苦涩。
静宜公主见有人为她撑腰,心情略略好了些。
她向着范御史和右仆射家小孙子的方向行了屈膝礼,“感谢两位仗义执言,静宜……静宜……无以回报,先受静宜一礼,待来日静宜定报今日大恩。”
小孙子一听大喜,那敢情好,他不仅有祖父做靠山,还有公主向他伸出橄榄枝,今后在京中,还不是横着走?
范御史一脸正气,“当不得殿下之礼,老夫站在理字一边,谁有理老夫便助谁!”
“啪”“啪”“啪”,掌声响起。
“范御史大义,只不知您说的是理是什么理?是娶平妻之礼?还是宠妾灭妻之礼?”
范御史闻言大怒,他猛地转身看向来人,待看清后,瞳孔猛地一缩。
夏大伴!
他怎么会出宫?
难不成是太后殿下的旨意?
众目睽睽之下,他可不能输阵。
他挺了挺胸膛,正想开口反驳,岂料夏大伴没有给他机会。
“静宜公主着粉衣,不为妾,还不成还是妻?
范御史见过哪家纳个妾,要正妻出府迎接的?
按您的这个道理,不是宠妾灭妻又是什么?”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陷入了沉默。
是啊,但凡娶个妾,便要正妻亲自出迎,那不是宠妾灭妻又是什么?
他们之前怎么就没想到?
看来,都是那个老大人的错,是他的言论误导了他们。
于是,原先几个帮忙叫门的,默默返身走回了人群。
走过老大人身边时,还有人啐了他一口,登时气得范御史怒火中烧。
见局势基本稳定住了,夏大伴瞥了眼一身粉衣的静宜公主,缓缓地打开怀里的圣旨,“静宜公主听旨!”
静宜公主一惊,她端端正正跪下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静宜公主擅胁官员,显违祖制,撤去原封位号,废为庶人。钦此。”
五雷轰顶!
夏大伴刚刚宣读完圣旨,静宜公主便倒栽于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圣人不可能贬自己为庶人。
自己为大豫做了多大的牺牲,圣人绝不可能如此!
静宜一把扯掉盖着,露出一张狰狞的脸,脸上涕泪横流,哪里还有美感可言?
“是谁下的旨?”她声嘶力竭地咆哮,“是谁?是不是太后殿下?为什么?就因为我惹了柳慕杨,她便要毁我一生?”
夏大伴同情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此旨乃先帝手书!”
什么?
静宜目瞪口呆地看着夏大伴,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整个人陷入了迷茫。
先帝怎么可能下这样的旨?
“不可能,不可能的,你骗我!”静宜嗫嚅着。
“庶人静宜,此旨的确为先帝手书。
你去苍国和亲,也是先帝的旨意。”
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夏大伴,拼命地摇头,原本插在发髻上的簪子都掉了一地。
怎么可能?
她去和亲时,圣人已继位,先帝已驾崩。
“先帝弥留之际,叮嘱太后殿下,说他走以后,只怕苍国会不安分,届时可将你和亲苍国,为大豫争取几年大力发展的时间。”
众人听到此言,都惊住了。
这不是宫廷秘辛吗?怎么夏大伴这么轻易说了出来?
陈侍郎看着周围人脸上不停变幻的神色,再转头看到涨红了脸的范御史,以及一见夏大伴出现,便蹑手蹑脚打算逃离的右仆射小孙子。
最后,转回头看向抖得如秋后落叶的庶人静宜。
好好的一手牌,让庶人静宜打得稀烂。
皇家秘辛都向外吐露,说明皇家已绝了维护她之心,连半丝情面也不留了。
正在众人心中纷纷猜测时,夏大伴再次开口。
“太后殿下知道你一直怪她将你送去和亲,殿下为了顾念母女之情,始终未将先帝的遗命告诉你,就是不想你伤心难过。
岂料,殿下顾念母女情,而庶人你却挥霍着殿下对你的深情,屡次犯下不该犯的错。
殿下在你回来的时候,便许诺为你挑选良婿,殿下说到便会做到。
而你呢?却偏偏上赶着做妾,将殿下满腔的母爱扔在地上踩。
庶人静宜,太后殿下让咱家转告你一句,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说罢,将手中有些泛黄的圣旨往庶人静宜手中一塞,转身便回了宫。
静宜呆呆地坐在地下,手中紧紧地握着圣旨,眼泪哗哗地往下淌。
这时,她想起了早些年偷听到了帝后谈话。
“静宜可还听话?”太熙帝问杨皇后。
“还算听话。”
“皇后,你要严格待她!她若有错,不必客气,该罚便罚,定要叫她晓得对错!
她像其母,心高气傲,以为全天下就该围着她们转。”
“陛下,静宜还是个孩子,打小受虐,臣妾只要一心善待她,总会改变她。”
“皇后啊,别总想着改变旁人,静宜的心思深,怕你怎么待她,最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原来,她那么小的时候,先帝便看透了她。
她握着圣旨,颤颤巍巍地起身,一脚高一脚低地离了首辅府。
一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