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尚宫才出了凤仪宫,便转身看向宫门口高高悬着的匾额。
凤仪宫啊!
她倾尽一生心血的地方。
她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回首向长宁宫走去,脚步坚定沉着,没有一丝犹豫。
欣曰宫里。
贤妃挺着大大的肚子,在殿内来回踱步。
身后,跟着一大堆训练有素的宫人。
素衣一脸紧张地紧紧护在贤妃的身侧,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家娘娘,生怕有什么闪失。
“素衣,这孩子也太懒了吧,都过了产期了,怎么还不愿出来呢?”
“娘娘,小主子不是懒,是聪明,他在估摸着什么时候出生最合适。”
贤妃扑哧一声笑出声,“素衣,你变坏了!”
素衣红着脸否认,“娘娘,素衣说的是真心话。若小主子掐着日子出生,可不正赶上苍羌两国联合进犯的当口?
若真是如此,看吧,那边又该出幺蛾子了。”
素衣的嘴往凤仪宫的方向努了努,意思很是明确。
贤妃闻言顿时严肃了起来,素衣或许是无心之语,但她当真往心里去了。
不仅凤仪宫,那些隐藏在暗地里的人,都会跳出来说道几句吧。
她的孩子,果真是聪明的。
“慕杨有消息了吗?”
“没有新的消息。”素衣不愿多提,但又不敢不回答,“娘娘,韩夫人有圣人、太后殿下、首辅大人操心,您啊,就操操小主子的心便尽够了。”
贤妃何尝不明白素衣说的对,可她的心不自觉就会为慕杨揪起。
当她听说慕杨被绑去边疆后,急得嘴上冒泡,素衣吓得招来了太医。
还是太后殿下再三承诺,说慕杨绝不会出事。
她这方才放下心思,安心养胎。
“若有了新的消息,定要及时禀告本宫。”
素衣连声应诺。
长宁宫里,太后殿下望着烛火,不知想些什么。
烛火在暗夜里跳动,随着风时而变大变暗,时而变小变暗,时而倾斜着以为要熄灭了,猛地又亮了起来。
“阿夏,慕杨在想什么?难不成,当真要去边疆?”
夏大伴虽然也很着急,但又束手无措,连怎么回答殿下都不知道,只得安慰道,“许是韩夫人另有谋算。”
“谋算,谋算,你们总说慕杨有谋算,可她到底有了身子,这一路颠簸,哪里能吃好歇好,伤了本宫的亲亲曾孙子,哀家可是不依的。”
夏大伴闻言笑了起来,“殿下,韩夫人这一路吃得好睡得好,倒是天杀的西凌亲王,被她整得茶饭不思,可怜得紧。”
“哼,哼,活该!”
“哀家早该将他凌迟处死的!”太后殿下恨恨地说,“先帝在时,曾命鉴儿登基后即刻斩杀了他,倒是哀家做错了,一时心软,留了这么大个祸根。”
“母后说得哪里话?非母后心软,实则他是儿臣的磨刀石。”
圣人笑意盈盈地踱了进来,神清气爽,一点也没有边疆被冒犯的紧张感。
“鉴儿,”太后殿下眼睛一亮,“今日怎么有空到长宁宫来?”
“知道母后会担忧慕杨,来陪母后说说话!”
“你刚才说磨刀石是何意思?”
圣人神情严肃起来,“先帝的确曾经说过,朕登基后直接斩杀西凌亲王的事,但先帝也说过,若母后心慈,还另有一法,此法虽有些风险,但能永绝后患。”
“什么法子?”太后殿下好奇。
“‘多行不义必自毙’之法。”圣人耐心解释。
“先帝说直接斩杀虽然有效,但牺牲的是儿臣的名声,若用此法,不仅于儿臣名声无损,且能将西凌亲王的力量连根拔起。
只是,这个法子会更费时日,一刻也大意不得。
儿臣当年,选了永绝后患之法。”
太后殿下终于明白了,先帝的法子就是“养虎为伥”之法。
先让对方私欲膨胀,以为自己一切尽在把握,让对方将一切底牌全部出尽。最后,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在这个过程中,儿臣虽时刻操心,却也磨砺了心志,变得更为强大。这,便是先帝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太后殿下不着痕迹地深叹一口气。
虽然,先帝于她是灾难,但于他们的孩子,却是个极好的父亲。
甚至于她的孩子,都是仁慈大度、宽厚无比的!
罢了,事已至此,再纠缠于过去,又有何意义?
只要孩子们安然无恙,她,便开怀了!
“对了,王幼青那里,你打算怎么处置?”太后殿下突然发问。
圣人一听到这个名字,脸上便浮现起厌烦之色,“太傅说由他处置。”
太后殿下一激灵,由韩屹处置?
那完蛋了,王幼青再没好日子过了。
兵部尚书袁夫人在慕杨被绑的当日便回了府。
袁大人乐见其与首辅夫人交往,甚至还主动给了她千两银票,让她大胆花费,别抠抠搜搜的。
当日她刚回到府中,便被叫进书房。
袁大人笑盈盈地问她,“夫人回来了?可是同韩夫人一道回的?你可曾送她回府?”
一连几个问题,哪一个袁夫人都无法回答。
她本就是个引子,只要将人引去豫国寺后院,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那人说,这是最后一次,只要她这次做得好,从此再不会麻烦她。
被那人威胁的这些日子,她日日提心吊胆,茶饭不思。
不得不绞尽脑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偷夫君的公文。
虽知绑架首辅夫人是极大的罪名,一旦东窗事发,不仅连累夫君,怕还会连累儿女。
但那人给的诱惑太大。
她不得不为了摆脱这种钳制,铤而走险。
那人,就像一个无底洞,而她,则一步一步,步入深渊,再无回首的可能。
她想自救,就必须出卖旁人!
且那人说过,事后绝不会出卖她。
所以,她咬紧牙关将慕杨约到了豫国寺。
其他的,她什么也不知道,也与她无关!
见她脸色不豫,袁大人顿时沉下了脸。
这个蠢妇,以为她脑子拎得清点了,难不成又办了什么傻事?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袁夫人思虑再三,还是犹豫地开口了,“妾身没有寻到韩夫人,她不在正厢,妾身久等不见人,不得不先行回府!”
“什么?!”袁大人闻言大惊失色,失魂落魄地跳了起来,“你没去找?没通知僧人去找?”
袁夫人脸色惨白地摇了摇头。
“蠢货!人不见了,你连找也不找?!”袁大人厉声斥骂。
袁夫人顿时号哭起来,“妾身蠢?妾身还不是为了这个家?韩夫人日日为首辅大人整理公文,你呢,何曾让妾身插手过你的事情?
你什么都不和妾身说,只叫妾身管理好后院即可。
如此,妾身怎么可能聪明得起来?”
袁大人一噎,被自家怼得哑口无言。
他气馁地叹了口气,“是我蠢,的确是我蠢,我竟信了你这个蠢妇都将事情办妥当。”
说罢,便拔腿牵马,二话不说打马远去。
身后,只留下袁夫人一边痛哭一边痛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