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屹站在清泠居窗前,眼神阴沉、双唇紧抿,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人,”大川咬着牙,硬着头皮上前,“您,不去找夫人吗?”
大川心里非常着急。
大人与夫人好不容易感情稳定,却又聚少离多。
如今,夫人正是身处险境。
可大人,怎么还像无事人般按兵不动?
大人分明是极为担心夫人的,却始终按兵不动,到底有何用意?
乔乔昨晚偷偷抹泪,他又急又痛,答应今日无论如何都会问问大人,到底怎么救夫人。
大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发问,但韩屹却置之不理。
其实,他何尝不担心?
他的心头像有万千蚁虫在啃咬,每时每刻痛不欲生。
但,他知道慕杨今非昔比。
从她逃离清泠居开始,他便晓得她手上一定有一股暗势力。
这股势力定能保她无虞。
但,他还是担心。
“准备好,随时待命。”
韩屹扔下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便离开了后院。
大川闻言狂喜,大人,这是打算随时出发去找夫人。
京兆府尹带兵卒闯入兵部尚书府的时候,袁夫人刚好歇了晌,婢女正在为她梳妆。
“母亲,”女儿哭红了眼闯了进来。
她气怒,说了多少遍,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可偏偏女儿还是哭红着眼,不经通传闯进来,真是白费了她这么多年的教养。
“文儿,说过多少遍,无论何时都要保持贵女的风仪与姿态,遇事不可慌张,你怎么总是做不到呢?”
女儿还没有回答,一个冷厉中带着三分嘲讽的男声响起,“袁夫人好定力,你就是如此沉着冷静地,将本官的夫人骗去豫国寺?”
袁夫人一惊,她的屋里怎么会有男子的声音。
正巧梳妆结束,她起身转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大势已去!
这是她看到眼前之人时,唯一想到的词。
首辅大人韩屹,带着无数兵卒,将她的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人的边上站着京兆府尹,他们的身后,却是脸色铁青的兵部尚书,自家的夫君。
袁夫人浑身一震,恐惧瞬间袭上心头。
所有的自我安慰和侥幸心理,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她抬眸向外看去。
深秋了,窗外桂树早就掉了满地的黄叶,光秃秃的虬枝挣扎着向天空刺去,似乎想与寒风比高下。
可终究棋差一招,在凛冽的寒风中,败下阵来。
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袁夫人的脚底慢慢地漫了上来。
冷得她发颤,冷得她牙关紧咬,冷得她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她多想夫君能给她温暖,让她靠在怀里,安慰她,“一切有我!”
她渴望的眼神投向自家夫君,却看到一个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夫君。
她的心更冷了,连一丝活气都没有。
她颤抖着想开口,却发现喉间冷如冰,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袁大人先是向着两位大人一抱拳,“大人,请给下官些许时间。”
袁夫人一听此话,眸子顿时亮了起来。
她以为,自家夫君是在为她求饶。
她干涩地咽咽地口水,眼里蕴满了泪水地看向夫君,满满都是哀求与渴望。
袁大人看也不看她,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到她手中,“休书收好,日后你我再无瓜葛。”
一道惊雷在她头顶炸响。
她连连后退,根本不敢接过纸。
袁大人冷冷一笑,往她身上一扔,纸,掉在了地上。
“你接与不接,此事都已注定,休书,我已至官衙备案。”冰冷无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啪地一声跪下,乞求之色溢于言表。
可惜,袁大人铁了心要与她和离,根本连眼风都不往她那儿扫一扫。
“来呀,将小姐带下去,不要让她跨出院门半步。”
女儿无声地哭泣着,眼泪像潮水般涌出眼眶,她有心相求,却被几个下人强行拉出了门。
她力气小,如何挣得过体格过人的粗使婆子?
没一会儿便被带离了袁夫人的屋子。
袁夫人像疯了一样,跪行过去拉女儿。
可她四肢僵硬、动作迟缓,怎么抢得过力大过人的粗使婆子?
眼见女儿被带走,她的心像被剜了一样疼痛。
“大人,罪妇与袁家无干,望大人体恤!”
韩屹嘴角扯了一扯,“好说,带走!”
一群凶神恶煞似的兵卒上前,一把拎起瘫坐在地上的袁夫人,二话不说拖行出了屋。
疼痛感、耻辱感瞬间淹没了她。
粗砺的石子磨着她的保养得宜的身子,没多久便渗出了血丝。
在她还来不及呼痛的时候,便看到所有人都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包括所有的下人。
原本敬她、尊她的下人们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绝望涌上心头,她放弃了挣扎,就像院里的那棵桂树,最终还是垂下枝条,像个垂垂老者,失了生命力。
她惨然一笑。
自作自受啊!
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轰地一声落地。
柳慕杨,得天独厚啊!
这么多人疼她、宠她,而她呢,只不过将她骗去豫国寺,便像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不依不饶地针对她。
凭什么她柳慕杨就如此得宠,而她就如此悲惨?
她心里的恶早就溢了出来,就像出栏的猛兽,四下冲撞,怎么拦都拦不住。
她就是看不惯柳慕杨。
一个乡野出身的乡下农妇,凭什么一飞冲天?
她倒想看看,当慕杨落难时,她还会如此贵气、如此傲然、如此气定神闲吗?
“你如何比得上她?她在天际的祥云,你是地上的泥泞。”韩屹冷酷的声音传来,犹如一柄利箭刺入她的心肺。
袁夫人像一个被抽去魂魄的破布妹妹,被一把扔进了囚笼。
囚车渐渐远去。
韩屹背手而立,身后是缩着肚子的兵部尚书。
“袁大人后院不宁,若非本官不让你将正式公文带回府,只怕如今大豫早就成了筛子。”
袁大人身子俯得更低。
“下官得以戴罪立功,全赖大人的提点。”
话音未落,韩屹早已向外行去。
他步履很急。
终于,他可以出发去找自己的夫人了。
首辅大人的嘴角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不久,十几匹健马飞快地冲出城门,向外疾驰。
打头一人,瘦高的身形,冷厉的眼神,刀削般的面容,不是首辅韩屹是谁?
他的身后紧紧地跟着大川和十几位精兵。
慕杨,等我,为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