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听到采薇的声音,从后厨赶了出来,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打量着女儿,问:“薇儿,给大房买的年礼呢?”
采薇顿了一下,硬着头皮说:“东西太多,我一个人拿不完,所以只挑好了东西,待会吃过晚饭,让张伯赶车带我去拉吧。”
杜氏说:“那会子我让张伯陪着你买,偏你不听,这会子知道了吧!”
采薇笑道:“知道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以后女儿再不敢不听娘的话了。”
她嘴上虽笑着,心里却不住的叹气,这边已经如箭在弦、生死攸关了,那边还要去应付那些虚伪自私、贪得无厌的渣亲,这人生,还真是到处充满无奈啊!
抱怨归抱怨,该做的,还是要做到的。
她打开内视,查看了一下她在律家洗劫来的物什,捡了些不好的挑出来,打算明天用来应付大房一家。
杜氏听了女儿的解释,没有怀疑什么,转身又到厨房去忙活了。
吃过晚饭,采薇坐着张伯的马车去了集上,装模作样的去给大房买年货。
马车行至成衣铺子,采薇让张伯停了下来,自己进到里边,给爹买了一身天青色的绸缎衣裳,在榆树县城为爹买的那件湖蓝色的茧绸长袍,被穆连奎啊和穆仲礼拉扯坏了,虽然过后被娘给缝上了,但是那些缝补的地方与那名贵的缎料及不搭调,看起来很是突兀,所以她特地来给爹买一身儿新的,好让爹明天也能穿着新衣过年。
买完爹的衣裳,她又买了一些细软的棉布,用来给家人缝制亵衣亵裤,她的观念和古人不同,古人为显富贵。亵衣亵裤通常也穿缎子的,但她认为棉布的亵衣亵裤透气性更好,而且贴身穿着也更舒服,所以一直坚持穿棉布的亵衣亵裤。
采买完,店家给她包了一大包袱,乐呵呵的送了出来,现在的采薇,俨然成了他家的大主顾,须得极尽逢迎才行。
采薇坐回到车上,将包袱里那些细棉布拿出来,放进空间里,又在空间里找了几件儿从律家顺来的衣裳,拿了出来,准备明天给大房的人穿。
“大小姐,咱们还去哪?”张伯问。
“杂货铺子。”
大房不是要什么茶杯碗碟吗,她得去做做样子才行啊。
进入杂货铺,她真的挑了几只碗碟,但那些却不是给大房的,古代一直有个迷信的说法,就是在过年时,家里要添置一些碗碟,以示家中人丁兴旺、年年有余。
她也想讨个彩头,便也捡好的,给家里添置了一些。
买完,碗碟装进篮子里,她拎着篮子走出来,刚走到门口,却见南宫逸手下那个面寒似冰的女子,正站在门口,抱着胳膊冷冷的看着她。
女子见她看了过来,冷声说:“主子在前面的茶楼,要见你。”
采薇对这个女子很是反感,她前世也是保镖的身份,虽然因为工作的关系也总是面容严肃,但却从没像她这样整天阴着个脸,像谁欠了她八百吊似的,看着都堵得慌!
两人见面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面,都不欢而散,对于她的要求,采薇也都是本能的拒绝,唯独这一次,她爽快地答应下来,因为天机子要来了,她得和南宫逸那妖孽商量一下对策,正愁没地方找他呢,可巧他就把派人来找她了。
采薇把篮子放进车里,跟张伯说了一声,便随落雪去了。
茶楼里,南宫逸坐在桌旁,手中拿着被她称之为‘枪’的物件研究着,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渐近时,他的心跳竟没由来的快了起来……
采薇一进到这间雅间儿,便眼尖的看到男人手中的枪,眼前顿时一亮,忘了两人之前的不快,加紧步伐走到男人身边,伸手把那支枪从男人手中夺了过来,嘴里说着:“快给我看看。”
男人的笑了笑,眸中既是酸涩又是无奈,这丫头,满心思都在这枪上,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却不知他这几日,日思夜想的,都是她的模样,娇俏的、嗔怒的、顽皮的,她的每一个表情,都像刻在他心中似的,让他无时不刻不在挂怀!
而她,居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这小没良心的……
落雪见采薇举止粗鲁,言语唐突,连最起码的见面问好都不会说,直接就到主子手中却抢东西,连一点教养都没有,不禁又是鄙夷,又是气闷。
鄙视的,是采薇的粗鲁的举止,气闷的是主子的宠溺和包容。
主子一向最重视礼仪,手下的在他面前时,连一丝纰漏都不敢有,却独对她包容到了没有下限的地步,对她的粗野不仅视而不见,反倒看着温柔缱绻的笑起来,仿佛看到了世上最美好的画面一般,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宠溺,看在她的眼里,分外刺眼。
这位穆姑娘,若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名门贵女,她也就认了,谁让自己出身不如人?可凭什么她一个毫无教养的乡野女子,竟能得到主子的欢心,她除了姿色较别的女人美艳些,又有哪一点儿比得过她?
果然,男人都是重美色的,往日里主子不肯待见那些京城中的名门贵女,不肯让女人接近她,原来竟是因为她们长的不够美,不足以如他的眼罢了。
想到这儿,她看着采薇那张艳弱娇花的面容,越发憎恶起来,妖女自恃美色,迷惑主人,她定要告知皇后,将其严惩才行!
采薇将那支枪前后仔细检查了一番,见安装的准确无误后,不禁对男人的精巧的心思赞叹起来:“呵呵,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的,竟能把它们组装起来,真是难为你了!”
听了她的夸赞,南宫逸脸上的笑意更盛,声音懒懒道:“不敢当,难得有一件让薇儿看得入眼的本事,倒是让在下受宠若惊了!”
采薇没空没理会他的打趣,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比量了一下,觉得很是合手,后又想起什么似的,伸手道:“子弹呢?”
南宫逸浅笑低头,从腰间解下一只顺袋儿,递了过来,采薇接在手中,觉得那顺袋沉甸甸的,掂了掂,里面叮铛作响,她解开顺袋,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哗啦”一声,一堆花生米大小的子弹散落在茶桌上。采薇大喜,忙将一颗子弹装进枪里,侧头举枪、瞄准——
“砰——”
响声过后,屏风上的百鸟朝凤顿时变成了瞎凤。
“很合手!”
她笑道:“要是能给我找一点儿黑药来,就更好了。”
“好!”
南宫逸执起茶壶,一边向那精致的官窑鱼化杯中斟茶,一边暖声说道:“三日之内,我定将你要的黑药找来。”
采薇一听急了:“三日的时间,来不及了,天机子那老妖道,怕是马上就到了。”
南宫逸一顿,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眼,郑重的看着采薇。
“薇儿是怎知他马上就到的?”
采薇抿了抿嘴唇,把今天遇到小鬼儿的事儿说了出来,但没说自己中毒的事儿,也没说鹦哥的事儿,只说她遇到了小鬼儿,将那小鬼儿杀了。
南宫逸听后,面色凝重下来,定定的看着采薇,问道:“薇儿,你是不是没有涂我给你的药水儿?”
“呃……”
采薇支吾着,眼神躲闪,一副心虚的样子。
见到她那副怯怯的模样,南宫逸就知道,她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没有按时涂药水,否则,天机子的小鬼儿不会这么快的找上她来。
不过,遇到小鬼儿的事儿已经够让她恐慌的了,他舍不得再抱怨她,更不忍看她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便只说了一句:“幸亏你机警,发现得早,不然被它迷了心智,你便会成为被天机子操控的一具驱壳,就再也不是原来的你了!”
采薇心有余悸的点点头,也跟着说:“好险!”
南宫逸趁机说:“所以,我想派两个人去保护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是盟友,要一起对付天机子,我不想你出什么意外。”
采薇沉思了片刻,想到目前的处境,自己在明、敌人在暗,随时都会遭到袭击,她倒没什么,遇到危机时,大不了可以躲进空间,但是她的家人就不行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他们如何应付得来。
如果多两个人来保护她的家人,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想到这儿,她不再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
南宫逸见她挺快的答应了,会心一笑,对着外面说了声:“来人!”
立刻,追风和逐月走了进来,恭谨的跪在地上,拜道:“属下参见主子!”
南宫逸淡声说:“你二人听着,从今日起,你们便负责保护穆姑娘,一切听从她的指挥,不得有误。”
地上,追风和追月虽然早知道主子的安排,但还是满心的不甘,却又苦于不能违拗了主子的命令,只好咬牙挺着,僵硬的对采薇再拜下去。
“见过穆姑娘,属下等愿听从穆姑娘命令,誓死保卫穆姑娘的安全。”
采薇端起南宫逸为她斟的一杯花茶,笑了笑,那两人虽嘴上说的好听,但他们眼中的怨恨和不甘她如何看不出来,因此,便心生促狭之意,决定整整这两个心口不一的家伙。
她转头对南宫逸说:“既是你派给我的人,就须听从我的命令,对吗?”
南宫逸暖暖一笑:“正是!”
“好!”
采薇邪恶的笑起来:“你们两个跟在我身边,别的倒也罢了,只是你们的名字我很不喜欢,须得改上一改,你们可愿意?”
追风:“……”
逐月:“……”
见二人垂首不语,采薇不禁看向南宫逸,只见他端起茶杯,扫了地上一眼,轻咳了一声。
于是,追风和逐月两个,便满脸不情愿的拜了下来:“请姑娘赐名。”
“很好!”
采薇粲然一笑,没有在意二人不甘的脸色,指着追风道:“从今日起,你便叫奔波儿霸,”又指着逐月说:“你改名叫霸波儿奔。”
“啥?”
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
追风和逐月跪在那里,顿时石化了,望着无良的新主子,说不出话来。
南宫逸手中的茶杯一抖,差点儿掉下来,人坐在那里,嘴角抽阿抽啊抽的……。
采薇满意的看着他们的表情,得意的问道:“怎么?不满意?”
追风和逐月哭丧着脸,满脸哀求的看着南宫逸。
却见他们的主子正满头黑线的坐在那里,凌乱着,那里还顾得上他们求助的眼神儿。
二人无奈,只好僵硬的抱拳道:“多谢姑娘赐名……”
“嗯,好说好说……”
采薇笑眯眯的,一副很通情达理的样子。
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
南宫逸无语了!
这名字,小妮子是怎么想到的?
……
张伯独自坐在车辕上,望着对面的茶楼,心中忐忑不安。
天色渐晚,日头已经落山了,大小姐怎么还不出来?会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那个带走大小姐的女子是谁?她会不会对大小姐不利?
正想着,却见大小姐大摇大摆的从茶楼里走了出来,身后,跟了两个高大异常的男子。
张伯急忙迎上前去,警惕的看着那两个人,低声问道:“大小姐,他们是谁?”
采薇满不在乎的说:“是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我请回来看家护院的。”
张伯嘀咕着:“这么怪的名字,不是咱们大晋的人吧。”
采薇没理会张伯的疑问,对他说:“张伯,你先回去吧,让他们陪我买也是一样的。”
张伯不放心大小姐一人跟着着两个牛高马大的家伙在一处,但却也知道大小姐的性子,不敢违拗,便只好将马鞭递给了其中的一个大个儿,回去了。
采薇上了车,悠闲的躺在车里,对外面说:“走吧!”
逐月问:“去哪?”
采薇闲闲的说:“随便,只要一个时辰后能回家即可。”
逐月和追风对视了一眼,无奈的举起了手中的鞭子,赶车走了。
堂堂秦王殿下的五品贴身护卫,现在沦落成一个乡野丫头的车夫了,这命运,也太悲催了……
采薇呆在车里,并没有闲着,她查觉到四处无人后,就打开内视,在空间里扫了一遍,把明天要去穆家村带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找了出来,整理好放在一起,留着明天带回去。
找出来的,都是些在律家打劫来的不太好的东西!
在街上逛了一个时辰,逐月赶着马车,把她送回到家里。没等进门,就看见爹娘正立在八福酒楼的门首,紧张兮兮的等着她。
见她回来了,二人都疾步奔了过来,嘴里抱怨着:“你这孩子,也忒不叫人省心了,怎么平白的就跟陌生人去了呢?要是碰到了坏人可怎么好?”
艾薇笑道:“你们忘记女儿的本事了吗?若是真有坏人,也该是那坏人倒霉才是啊!”
穆仲卿已经看到了追风和逐月,问道:“这二位壮士莫不就是我家薇儿请来看家护院的?”
杜氏笑道:“瞧你这记性,这两位咱们明明在榆树县的客栈里见过一次的,你竟忘了?他们是薇儿师父的手下,我已经见过好几次的,想必是薇儿的师父听闻咱这镇上不大太平,所以派他们来保护咱们的。”
穆仲卿闻言,笑道:“瞧我这记性,竟真个给忘了,二位莫要见怪才好。”
追风和逐月听到这对夫妻的对话,脸上都僵了僵,他们还真不会和人寒暄,乍听到穆仲卿夫妇热情客气的招呼,竟都感到难以适应,只抱了抱拳,干巴巴的说了句:“老爷、夫人!”
穆仲卿摆摆手,笑着说:“不敢当不敢当,二位壮士是师父派来保护我家的,算是我家里的恩人,穆某不才,不敢以老爷自居,二位若不嫌弃,便唤我一声穆大叔吧!”
穆大叔!
追风和逐月再次石化了,让他们这两个冷脸冷心的家伙亲热的叫人大叔,还不如让他们恭敬的尊他一声老爷来得痛快呢!
采薇在一旁看着二人僵硬的脸色,狡黠的对爹娘说:“爹、娘,外面怪冷的,我们进屋去说吧,让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把车里的东西搬回屋去,让他们也早些歇了吧!”
听到二人怪异的名字,穆仲卿夫妇也诧异了一番,但他们都是修养极好的人,没有多问什么,打了个招呼,便都进去屋去了。
因为明天要起早回穆家村,采薇一家早早就歇下了,一宿无话。
次日五更,天尚未亮,刘嫂子和张婶儿就起来打火做饭,今天是大年三十儿,按例,早上该吃饺子、吃鱼的,因为饺子的形状像元宝,而鱼则取“余”的谐音,寓意为招财进宝、年年有余。
因为今天是新年,家里人起得很早,都穿上了新衣服,打扮得整整齐齐,采薇把昨天在成衣铺给爹买的新衣也取了出来,让他穿上。
穆仲卿穿了新衣,心中越发感念女儿的体贴孝顺,便转回里间,拿了一支竹雕的簪子来走回来,递给采薇。
“这是爹昨晚亲手给你刻的,薇儿要是喜欢,就戴上吧!”
采薇接过那根簪子,见爹雕的,是岁岁平安的图案,可见爹心中最盼望的,还是她能一生能够顺遂平安,爹的雕工的确不是很好,但却刻得很细致,簪子的表面还用挫打磨得圆润光滑,唯恐有毛刺扎到她。
“谢谢爹,我很喜欢!”
采薇小心的将爹亲手给她雕的簪子插在了云鬓上,娇俏着笑问:“好看吗?”
“嗯嗯,好看,我的薇儿就是好看,比谁都好看!”
穆仲卿慈爱的看着女儿,不遗余力的赞美着说,夸得采薇的心暖暖的。
菲儿也得了一支和她同样的簪子,文儿和武儿得的,是榆木雕成的镇纸。
吃饭前,采薇取出昨天新买的碗盏筷碟,命春柳去洗刷干净,一家人用新的碗碟吃了早饭。
饭毕,杜氏拿出八两碎银,给家里的下人和追风逐月每人打赏了一两,做为他们新年的红利。
几个下人感念不尽,想跪下磕头谢恩,被杜氏和穆仲卿拒绝了,穆仲卿又说了几句勉励大家的话,就带着妻儿匆匆上车,向穆家村赶去。
穆家村里
穆连奎和穆白氏一大早就起来了,不时的到门前张望着,盼着穆仲卿一家早些回来。
他们倒不是因为想念二房一家人,而是心心念念的惦记着他们答应的年礼,一想到那些他们做梦都惦记着的好东西,一家人昨晚都没睡好,恨不得二房立刻就回来才好!
“爷,你说穆采薇那小蹄子真能把那些个东西给咱买回来吗?我咋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