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近了,宁宁终于看清那绿衣白面女鬼的样子,一张脸涂着厚厚的脂粉,殷红的嘴唇仿佛是要滴出血来,满头珠翠,俗不可耐,还有一双红色绣花鞋,真是应了红配绿狗臭屁这市井俗语。
宁宁抱着肚子,快忍出内伤来了,她偷偷拉住秋荻,冲她竖起大拇指“疤脸小子,你厉害,这招男扮女装简直绝了。”
太子珏在厅内端着茶刚喝了一口,看见秋荻走进来,手一抖,滚烫的茶水全泼在了地上。
秋荻冷着脸,找了位置坐下却被江连城从下首拎了回来,坐到他身边。
秋荻愤愤不平,“你让我搞成这样子,分明就不是要帮我,是让我出丑的!”
江连城别开目光,避免接触她的脸,低声道:“你且忍一忍。”
中越王在侍从的陪同下终于过来了,大家见了礼便正式开席了。
中越王扫了一眼,奇道:“秋荻怎么没来?”
秋荻忙离了席跪在地上,“罪女秋荻向王上请罪。”
中越王看着那娇小的绿色身影一下愣住了。
秋荻神色平静,将自己女扮男装逃难至中越投军的事实和盘托出。
中越王若有所思,宁宁满脸惊讶和愤慨,太子珏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早已经翻江倒海。
“罪女隐瞒身份,欺君罔上,请王宽恕。”秋荻低低的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起来吧,情势所迫,恕你无罪。”中越王和蔼的说,“今日是家宴,只有长辈和晚辈,没有君臣。”
秋荻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正对上中越王震惊的目光,忙低了头跪坐回自己的位置。
菜陆陆续续的上来了,大家举杯寒暄客套一番后便开始埋首桌上的食物。
“秋荻,这道碧玉羹不错,你尝尝?”中越王吩咐侍从给她盛了一小碗。
江连城轻皱了眉头,父王还是上心了。
中越王很是高兴,喝了好几杯,脸色微醺,眯着眼睛微笑着看着秋荻,目光有些肆无忌惮。
江连城放下筷子道:“父王,秋荻重伤才初愈还需要休息,容她回去休息吧。”说罢扯了扯毫无知觉吃的不亦乐乎的秋荻。
“好。”中越王点点头,看向秋荻的目光越发温柔“阿秋,你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去看你。”
江连城眉头皱的更深了,阿秋,是他母后的小名。
秋荻不太能饮酒,方才喝了一杯,脸已经透出红来,忙起身告退。
两个丫鬟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已经入秋,月光朦胧,路过后花园,阵阵桂花香气扑鼻而来。
秋荻深吸一口香气,“桂花开了,太好了,有桂花糖吃。”她吩咐两个丫鬟“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走走,醒醒酒气。”
两个丫鬟依言回去。酒气上头,秋荻脚下有些发软,在一棵桂花树下歇了许久等酒气散去才继续往前探索。她这些日子一直闷在病床,竟然不知道这府里居然有这么一处好花园,满园都是桂花香,明天叫人来帮忙收集起来做桂花糖桂花糕最好不过,再晒上一些存着明年做汤圆吃。
秋荻徜徉在满园的桂花香里,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凉亭,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孤立在亭中,手把酒壶对月独酌。
正要上前询问是谁,那人醉醺醺开口,“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吟罢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秋荻静静的听着他吟诵着,认出是中越王的声音,不敢上前打扰。
他,又在怀念亡妻,秋荻有些好奇,先王后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让中越王如此念念不忘。
王后能得如此真心人,一生何求。
静立了一会儿,正打算悄悄遁走,中越王却看见了她,招手笑道:“秋荻,你也在,过来过来。”
秋荻应了,慢慢走过去。
此时的她已经洗净了脸上夸张的胭脂水粉,露出一张素净的脸,只是脸上的疤痕十分突兀。
中越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你是秋荻……”
“王上,你喝多了,夜里凉,我送你回去吧。”秋荻说。
中越王没有理会她,仰着头看着朦胧的月亮,似在自言自语又好似在对秋荻说:“那一年我在花漾楼遇见她,她端坐在台上,犹抱琵琶半遮面,只是那一眼已经叫我心动不已了。待她开口唱歌,我的眼睛就再也没能从她身上移开。”
秋荻坐了下来,静静的听他呓语一般的倾诉。
“阿秋爱笑,笑起来和你一样,大大的眼睛弯弯的好像月牙泉。”中越王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拿起酒壶又灌了几口酒“可是最后我终是负了她,我有负于她。她身子本来就不好,拼着性命给我生下了城儿,从此百病缠身,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我却没有坚持住,收了洛安送来的美人。”
中越王掩面而泣,“阿秋,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无法再抗旨啊……”
“王后,会理解的。”秋荻出言安慰。
中越王情绪更激动,“她就是理解,她从来都是这么善解人意,从来舍不得我为难。偏偏是我的爱害了她,我若是不那么爱她,我若是给那些美人哪怕一点点关怀,她们也不会嫉妒成恨,害死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错不该生在王侯家,错不该没有办法给她完整的爱却娶了她。”说着一仰脖子,一口气喝光了壶里的酒。
秋荻看着他,不禁心酸,他享了常人不能享的富贵,也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苦楚。
中越王醉眼朦胧,秋荻的样子在他眼中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渐渐和他朝思暮想的女子合为一体。
中越王突然抓住她的手,“阿秋,你回来了,我……很挂念你。”
秋荻吓了一跳,看他神色是醉的太深了,慌忙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抓的更紧。
“王上,你放手,我是秋荻,我是秋荻,你醒醒……我是秋荻。”秋荻心里发慌。
中越王却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紧紧箍着“阿秋,我把王位让给城儿,我们回乡下种地,再养上几只羊,你觉得可好?”
秋荻拼命挣扎,“王上,我是秋荻,不是王后。”
中越王清醒了一些,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秋荻,做我的王后吧,我会好好待你。”说罢头埋入她的颈中又开始叫阿秋,一只手竟然伸向了秋荻的腰间,触到了她的腰带,一拉一扯,腰带被扯开。
秋荻惊叫一声,突然,中越王软软的倒在地上,正感到不解,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我们走。”脚下一空,又被抱起腾空。
“阿当!”秋荻看着那张诡异的面具,顿时百感交集,头埋在他脖子里就哭了起来。
阿当一直将她带到外面,牵了一匹马来,一直奔到寂静的河边。
下来马,好一会儿,秋荻才回过神来,“谢谢你,阿当,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你难听的尖叫。”阿当避而不答,伸出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大半夜的不睡觉,乱跑什么。”
“我……只是喝了些酒想走走散散酒气。”秋荻突然想起来,急道“你刚才把王上怎么了,你不会打伤了他吧?他,其实没有恶意,只是喝多了。”
“他没事,我只是点了他的睡穴。”阿当把她拉进怀里抱着,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茉莉清香,“小丫头,我很想你呢,你有没有想我?”
秋荻垂下眼帘,老实的答道:“没有。”
“我这么想你,你为什么不想我?”阿当又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又不知道你长什么样,怎么想?”秋荻狡猾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