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十五是个大晴天,太阳高高照着,温热的阳光晒在人身上,暖的骨头都发懒。
陈崇乐却觉得日子从来没有这么难熬过,这几日经历了希望失望和惊心动魄的绝望,她身心俱疲,昏睡一夜后醒来头脑还是昏沉的,却只能强打起精神出门。
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只有秋荻。当初因为圆通打岔,秋荻没能仔细看哥哥的病,加之自己被圆通忽悠的昏了头,根本没想起来再让秋荻看看。
秋荻却摇头,表示自己只是粗通医理,误打误撞救了那个产妇,实在是没有办法看出来陈崇云到底得了什么病。
陈崇乐失望至极,却仍然不死心,“真是没有别的办法么?哪怕就只是今夜这一夜,能压制他发病也好,拖到下个月,我好歹有一个月时间再去寻大夫来。”
秋荻想到昨天送自己回来的那个小丫鬟的反应,再加上陈崇乐现在这样,更加断定陈崇云身上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旦自己身陷其中,深挖下去,恐怕会给自己惹祸。
她不是没有好奇心,但是她更加清楚,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这种侯门的深宅大院里,恐怕只有门前的两只石狮子是干净的。
看见秋荻再次摇头,陈崇乐终于撑不住,跌坐在椅子上,泫然欲泣。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让哥哥再杀人再添罪孽了。
这时候有丫鬟来禀报说慕容公子来了。
陈崇乐一愣,心中顿时有几分了然,她这义兄就算是对未婚妻花盈都淡淡的,没想到却对没相处过几天的秋荻这样上心。她素来便不喜欢爹爹那个义女花盈,总觉得她浑身都是邪气,虽然她在府里也有十年,是进祠堂拜祭过祖宗的正经陈家义女,她却从来不主动同她来往。
比起花盈,自然是让秋荻成为自己的嫂嫂好,虽然慕容白只是对外称是爹爹的义子以掩饰身份,但是她心中已然是把他当亲哥哥看待了。
慕容白先看向秋荻再看向陈崇乐,“你们两个没事吧?”
“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秋荻回道。
陈崇乐也没心思再打趣他们俩,蔫蔫道:“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哥哥。”
“我们一起去吧。”慕容白提议。
秋荻虽然一想到昨天的情景心里就发怵,却也只得点点头。
因为府里上下都知道大公子今夜要发病,所以虽然现在还是明晃晃的正午,大公子的东院周围却安静的出奇,丫鬟小厮们都绕着道走。
三人走到东院门口,慕容白正要敲门,门却“吱悠”一声打开了。一双碧蓝色的大眼睛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惊慌,却立刻恢复正常。
“公子你怎么来了?”花盈温柔的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儿?”慕容白好几天未见她,说是去城外龙门寺替大公子上香祈福了“龙门寺回来一路可顺利?”
“顺利,我一回来没见到你,就先来看看大哥。”花盈听着他关切的话语,神色越发温柔娇羞。
陈崇乐在一旁听着心里一阵恶寒,看看一旁的秋荻,她脸色也不太好。
花盈这才像刚刚看见陈崇乐一般,露出惊奇的神色,“妹妹你也来看哥哥啊。”
“嗯。”陈崇乐喉咙里挤出一个字,一句都不想多说。
花盈看向陈崇乐身边一身女装打扮的秋荻,方才一时间还没认出来,现在想起来眼前人是谁,心中不由得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位姑娘是?”
“我朋友秋荻。”陈崇乐懒懒的回答。
“秋姑娘你好。”花盈一副初次见面幸会幸会的神色。
慕容白和花盈双双失忆?秋荻不相信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那日在马车里她看向自己时那醋意的目光,那故意扮娇弱博取慕容白同情给自己看的行为,显然她那时就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
“见过花盈姑娘。”好歹是侯爷的义女,秋荻还是俯身见了礼。
花盈点点头,转头对慕容白道:“公子,问候完大哥赶紧回来哦,我刚在小厨房炖上了老参鸡汤。”
慕容白点点头。
陈崇乐翻翻白眼,暗骂一句贱人就是矫情,跟着跨进了大门。
花盈看着秋荻的背影,紧了紧手中的罗帕,往侯爷的书房方向走去。
一身灰色常服的定远侯正挥毫泼墨,画着一幅万里河山图,见花盈进来,面露喜色,“来来来,花盈,看看义父这河山图如何。”
花盈笑盈盈走过去,只见峰峦如聚,波涛如怒,一轮旭日东升,十分壮阔,不禁赞叹,“义父这画艺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这万里河山尽在掌握。”
定远侯听到“尽在掌握”四个字不由得开怀大笑,看着那副图,心中十分自得。
花盈待他收笔盖印,才道:“义父,崇乐带了个姑娘回来。”
“哦?这次又结交了什么江湖豪杰了还是领回什么庸医?”定远侯并不为奇。
“那个姑娘,名叫秋荻。”花盈道,“那个秋荻我曾经在蓟城同她打过照面,慕容公子见到她似乎反应剧烈,甚至有脱离掌控的迹象,还好我及时补救。”
定远侯皱了眉,想了想,“秋荻......我不记得珏儿身边曾经有这个女子,不管是谁,绝对不能让她坏了我们的大事,想办法赶她走。”
“是,义父。”花盈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不如直接......”手在脖颈处做了一个毙命的手势。
定远侯摇摇头,“还没到这个地步,万一让崇乐知道她肯定不依不饶。”
“崇乐......”花盈迟疑道:“义父,你没有想过告诉崇乐真相么?这些年她为了崇云哥的病四处奔波,什么人都往府里带,不如直接告诉她崇云哥根本没病。”
“够了!”定远侯冷冷的打断她,“我说过多少次,我们的大计绝对不能让她卷进来......”定远侯生生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他要她一世无忧无虑干干净净的活着,此事无论成败与否,他都不希望自己女儿有任何牵连。
“是。”花盈低低的答道。
定远侯看着她诚惶诚恐的神色,语气缓了缓,“花盈,不是义父厚此薄彼,崇乐年纪还小不懂事,让她知道太多只会添乱,你是姐姐,多担待些。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是我一直当你是亲生女儿才委以重任。”
“是。”花盈低眉顺眼回道:“多谢义父赏识。”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儿吃,定远侯摆出一副慈祥的面孔,“花盈,委屈你了,为了我们的大计,明知道你对崇云有意,还让你去对那个傀儡旧太子投怀送抱,你放心,等义父得了天下,就替你和崇云主持婚礼,你就是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
花盈面露喜色,重重点头,“义父,花盈不委屈,为了义父,为了崇云哥,花盈愿意牺牲一切。”
定远侯满意的点头,“去吧,小心处理那个女子,不要搞太大动静,现在朝廷开始对我起疑心了,中越那边江连城不费一兵一卒得了蓟城,如今势头正猛,我们要有所行动,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是,义父放心。”花盈得了他郑重许诺,心情愉快,脚步也轻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