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河开,*燕来,燕子河畔的柳树冒了嫩嫩的新芽。
燕子河是大燕境内最大的河流,从西向东流向大海,将大燕国一分为二,北边是已经登基一年刚满一岁的幼帝秦渊,南边是势均力敌的中越,将都城由远在西南的齐川迁至了淮安,和洛安遥遥相对。
春寒料峭,江连城一身白色春衣,独立在园中。
东方玉拿了一个件大氅给他,“虽然已经开春,淮南不比齐川,还是要当心风寒。”
“谢谢。”江连城挡住她欲上前替自己系好大氅的手,直接接过大氅,仍是定定的看着院中已经凋谢殆尽,开始冒出绿芽的梅树。
有侍从来报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江连城冲东方玉微微点点头,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东方玉看着他的背影发怔。
慕容青的墓地在离淮安城二十里地的燕子河畔,几经修葺如今已经成了个小小的花园,依他所求,墓园里种满了梅树。
一年前江连城自信满满,领着五万大军直扑洛安城,却被陈崇云三千鬼兵打的落花流水,一度被逼退到燕子河,若不是慕容白相助,他不仅仅是要全军覆没,恐怕自己也要葬身河底。
而慕容白却从此再无踪影,定远侯于是扶植了他刚刚出生的儿子为帝,自己成了摄政王。而他虽然重创了陈崇云那三千形如鬼魅的军队却也付出了五万人马仅不到百人生还的代价。
那是一支怎样诡异的军队啊,即使是现在午夜梦回,他都要惊出一身冷汗,刀砍不死,箭射不死,明明被洞穿心脏却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即使被腰斩,两半身子还在不屈不饶的往前冲锋。唯有砍去他们的头颅,才能让他们彻底倒下,那些已经不是人,而是地狱的恶魔。
慕容青被陈崇云的利箭穿胸而过,他和慕容白齐齐奔向他,却已经无力挽回。这一年时间里他抓紧练兵,做好万全准备,燕子河以北的大燕已经不是秦氏的大燕,已经不是从前的大燕了,慕容白的离开或许是最正确的选择。
飞驰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随即听到车夫的呵斥,“什么人这么大胆,世子的马车也敢拦!”
江连城撩开车帘子只见一个头发蓬乱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跪在地上“砰砰”磕了几个头,满脸泪痕的恳求道:“求求大爷,我家小姐突然病了,求大爷载我们进城找大夫,求求大爷了。”江连城制止了车夫将要出口的呵斥,温和道:“领我去看看。”
“就在那边树林里。”小丫鬟指了指方向,飞快的奔过去。
树林的小径果然倒着一个面目清秀的姑娘,虽然衣衫又皱又脏却掩高贵温雅的气质,此刻她紧闭双目面如金纸,已经昏厥过去。
小丫鬟带着哭腔,无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姐一直好好的,走着走着就突然倒下了。”
江连城立刻拉开她的衣袖检查,果然在左手掌背看见两个细细的牙印,还渗着丝丝血丝,手已经肿起来了。
“是被毒蛇咬了。”江连城想也没想低头吮住她白皙柔软的手,将毒血吸出,然后将她抱上了马车。
那小姐一直昏睡未醒,江连城突然觉得她有几分面熟,问那小丫鬟道:“你们是打哪里来往哪里去?怎么会搞成这样?”
小丫鬟鼻子一酸,掉起眼泪来,但就是不肯说话,只顾着哭。
“佩儿”那女子悠悠转醒,睁开眼睛虚弱的问道,“你在跟谁说话,哪来的马车?”
江连城看着她那一双无神的眼睛终于想起来了,“明河小姐!”
秦明河一呆,随即喜极而泣,摸索着拉住江连城的衣角,“世子......明河......明河终于找到你了。”说罢头一歪,又昏睡过去了。
江连城无法,只能催促车夫快马加鞭回城,从小丫鬟佩儿的口中,他才断断续续得知,荆王一个月前不是病逝,而是被亲生的大公子杀死了,秦家三兄弟一夜之间仿佛变了一个人,凶狠残暴,对洛安朝廷来的使者言听计从。
“小姐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佩儿带着哭道。
江连城神色严峻,荆国遭此变故,想来其他封地上的王侯也不能幸免。
秦明河在被丫鬟们抬进房时清醒了一会儿,说了一句,“世子,父王要我问你,揽江阁的诺言可还算数?”
“算数的。”江连城郑重点头。
而此时的慕容白已经出了玉门关,循着秋荻留下的蛛丝马迹再加上多方打听,一路追到了楼兰,却再也无迹可寻。
在西域转悠了大半年,此时的玉面佳公子已经是满面胡沙满鬓风,他栖身在?g泥城一家小客栈里,开客栈的是一对父女,是他们将他从黄沙里拖了出来,捡回一条命。
一身红衣,梳着两个大辫子的楼兰少女阿依娜给他的水囊里灌满水,干粮袋里装满干粮,又去牵了骆驼出来,依依不舍道:“阿卡这次又要出去多久,什么时候才回来?”
慕容白眯起双眼看着更远的西边,“少则数日,多则数月,你在家好好照顾你阿塔。”
“哦。”阿依娜低头看着脚尖,右脚不停的蹭着地上的碎石头,待慕容白骑着骆驼远去,她才追了出去挥手大喊,“阿卡,我等你回来。”
慕容白没有回头,只远远的扬了扬手中的鞭子算是回应。
阿依娜脸上笑开了花。
出了楼兰再往西北就是龟兹,这大半年间西域各国其实他都已经走遍,直到寒冬风雪降临不利于行才返回?g泥城,熬了一个冬天,天气刚刚转暖一点,他就迫不及待的出门。
一年了,秋荻失去踪迹已经一年,但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只要一日没有亲眼见到她的尸体他就要寻她一日,一辈子没有他就寻她一辈子。天山脚下水草丰美,他早就在那里寻了一块好地,搭好了一个木屋,只等着找到秋荻之后,再养些牛羊,从此再也不回大燕,就在此双宿双栖,远离纷争。
一进龟兹边境的小镇乌托,慕容白便感觉到了空气中的肃杀味道,原本热闹的大街如今冷冷清清,大中午的出来行走的不是小贩和往来客商,而是一支支出殡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