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斯木在库尔干休整了一天便再次出发了。
按说到了这里,距离库斯塔纳已经有几百里远了,不可能再得到阿尔斯兰的讯息了。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往东出发了。
在这里,他竟然捕捉到了阿尔斯兰的讯息!
往东走了几里地后,他见到了压在石块下的一堆驼毛!
他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继续往东走,沿途都是险象环生的沼泽地,但几乎每隔一段路程就会发现绝对属于阿尔斯兰身上某一部分的东西。
有时候是驼毛,有时候是骨头,有时候则是一小块皮毛。
就这样,连续走了十日后,他又抵达了一处帐篷密集、人口众多的地方。
天可怜见,他自从来到库斯塔纳后,最远也就到过库尔干啊。
但他的脸上似乎一点惊讶也没有。
这里驻扎的是什么部落,会不会待见他这个寻驼人,一切都一无所知。
按照时间来计算,他现在应该走到了哈萨克人与准噶尔人牧场的交汇之处,寻驼人这一称号,也只是在哈萨克人中较为流行,不知道在准噶尔人那里好使不?
当他抵达这里时,中西伯利亚草原的第二场雪终于落下了。
这场雪显然是酝酿许久了,鹅毛大似的,在强劲北风的肆虐下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叶斯木站在原地没动。
不是因为他害怕再往前走会被当地的牧户拿下,也是在等待。
这一等就是三天。
他终于掏出了自己的干粮,趁着一旁的溪流还未上冻就着冰冷的溪水渡过了三天。
第二天大雪就在大草原上铺满了厚厚一层,不过这难不倒他的蒙古马,它用自己的嘴巴在地上随便扒拉几下就能发现枯草。
等第三日到来时,积雪已经深达一尺厚了。
他可以明显感觉到了雪下的土壤开始凝结了。
但他还必须等下去。
很幸运,他藏在一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当三天大雪过后,大地一片茫茫,一人一马也笼罩在积雪下面,若是不注意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这就是西伯利亚,漫长冬季刚刚开始的西伯利亚。
黄昏时分,当西边的残阳将雪白的大地照耀的更加清冷时,终于来人了。
也是一人一马,浑身包裹在积雪里,若不是人、马呼出的白气,也不容易发现。
来人来到叶斯木藏身之处后停下了。
那人的身形显然比叶斯木高大一些,戴着一顶宽檐大帽,里面套着露出白毛的紧紧与头部贴在一起的羊皮帽,面上满是雪花,让人瞧不清究竟。
“你来了?”
“我来了”
“来几天了?”
“三天”
“很好,你的毕业季正式到来了,不过这还不算结束”
“毕业季?”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词语。
那人向叶斯木扔出了一个小羊皮包。
“打开它,给你三十分钟的时间牢记,然后毁掉”
叶斯木似乎很是熟悉这一套。
他依言打开小包读起来,并未到三十分钟,大约一刻的时间他就记下了羊皮上的内容。
“记住了?”
“记住了”
那人看看左右,此时除了呼啸的北风夹杂着的大团雪花便什么也没有。
“复述一遍”
“.....................................................”
等叶斯木复述完了,那人点了点头。
“很不错,你不愧是大汗亲自挑选出来的佼佼者,好了,到了这里,你就不用往前了,带着脑子里的东西返回吧,记住了,路上千万不要耽搁”
这一次叶斯木没有马上点头,“我在托克夫妇家里住了一年,虽说很少待在帐篷里,但毕竟有了感情,能不能回去打个招呼?”
“不行!”,那人突然声色俱厉起来,“难道你忘记了大汗培训我们时立下的誓言吗?”
“寻驼人在正式毕业之前是没有感情的,这是我们的大忌!”
叶斯木只得点点头,不过又问道:“这次毕业季后还需要多久才能结束?”
“五年,每一位寻驼人包括我在内都是这个时间要求,想要彻底结束这一切只有等到五年后转入半外勤半内勤时才行”
叶斯木走了,一人一马迎着大风雪走了,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一个小点,瞬即消失不见。
这人一直等到看不见小点了才离开。
他朝着不远处高地的帐篷群走去。
走到一半时突然抹了一把脸,然后喃喃自语道:“五年时间,我已经干了三年了,还要熬上两年才行,这,真的值得吗?”
他又转过头看看叶斯木远去的方向,此时,西边最后一缕冷阳正好照射在他脸上。
诺尔布!
赫然是乞塔德麾下由巴雅尔统领的情报司的诺尔布!
两年过去之后,诺尔布愈发沉静了,实际上此时他才二十二岁,但脸上已经蓄起了胡须,虽说蒙古人的胡须较少,但他却满满一脸都是。
“值得”
他转过头来,然后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奔向帐篷群时,这两年的一幕幕顿时像走马灯一样闪现在他脑海里。
在去年的春季开始后,俄国人终于来了,他还是新任的驻土尔扈特全权大使,叫基申斯科夫,一个粗鲁的俄国男爵。
他带来了女皇的任命书。
不出乞塔德所料,他顺利当上了新一任土尔扈特大汗。
原因也很简单。
自从阿玉奇汗去世后,汗国内部四分五裂,阿玉奇的儿孙们为了争夺汗位大打出手,等到喇什继位时,汗国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于是,俄国人就能手拿把掐地扼住他的咽喉,大肆拉拢他的竞争对手,并以“督办”的官职羞辱他。
喇什死后,如果是策伯克道尔济继位,他的下场不会比喇什好到哪里去。
但乞塔德就不同了。
那是一个初出茅庐就能力扛连俄国人都头疼三份的车臣人、奥斯曼的联手攻击并大败之的人。
一个暗中打造出后装燧发枪这样惊天利器的人,一个不远千里冒死奔袭希瓦汗国,并成功救出连俄国人自己都束手无策,几十年都没能救出来的俄国俘虏的人。
一个只带着两个旅就灭了小玉兹最大的联盟哲德乌尔联盟的人。
俄国人,身上既有北欧海盗的基因,又有蒙古人的基因,认可强者也在他们的血液里,像乞塔德这样的人,只能尽力拉拢,而不能像对喇什那样进行羞辱。
虽然乞塔德的人马依旧在他们面前不够看,但若是倒向波斯、奥斯曼任何一方都会是东正教保护者的巨大障碍。
何况,他还为帝国立下了不小的功勋?
于是,他顺利继位了。
在这两年,他除了在1750年的冬天新组建的那些人马,并没有继续增加,一切身心都放在了内部的休养生息上。
饶是如此,他的眼光并没有一直盯在本土,闲暇时,他总会登高向东眺望。
直到一年前,布哈拉商人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一个让他寝食难安的消息。
“大汗,巴雅尔跟随的商队在塔什干附近被准噶尔人拦下了,由于当时准噶尔各大贵酋正在为大汗之位大打出手,不管你是商队还是什么,都一律被视为敌对方的细作”
巴雅尔,在那个冬季被派往遥远东方出使大清的人终究没有抵达那里。
依着巴雅尔的狡猾,保护自己还是做得到的,出不出使大清对于乞塔德来说也并非一定要做的事。
但救出巴雅尔则是必须的事。
后来的商队能够顺利抵达那里并安然返回,显然是准噶尔大汗之位已经水落石出了。
商队还带回了一个消息,相比巴雅尔的消息,这个消息更是让乞塔德坐卧不宁。
“大汗,原本的卫拉特四部中,和硕特部去了藏地,贵部来到了这里,只有杜尔伯特部还留在当地,以准噶尔人附庸部落的身份继续游牧于额尔齐斯河流域”
“在噶尔丹死后,杜尔伯特人似乎看到了机会,便有些蠢蠢欲动了,刚上任的准噶尔大汗自然不能容忍这些,又要在汗国立威,便发动了对他们的攻击”
“原本杜尔伯特人可是有五六万帐的,人数仅次于准噶尔,这些年因为天花瘟疫人口锐减了三成,加上这次攻击,便只剩下两三万帐了”
“为了躲避准噶尔人的攻击,他们原本是想越过高大巍峨的阿尔泰山进入大清国的,但准噶尔人封锁了山口,让他们能只能向北、向西迁徙”
“这样的话就不可避免会与哈萨克中玉兹各大部落相遇,此时的中玉兹依旧不敢招惹准噶尔人,但他们将迁徙的杜尔伯特人当成了自己的泄愤对象,纷纷截杀他们的牧户”
“当他们稳定下来后,清点人口,发现又少了近一万户,眼下只剩下两万户左右了”
当商队说到这里时,乞塔德猛然想到一事。
“历史上这部分杜尔伯特人最终还是越过了阿尔泰山回到了喀尔喀,但却只剩下两三千户,一般人只知晓准噶尔人后来几乎被灭族,谁能想到在这之前,人口仅次于他们的杜尔伯特部也是几乎灭亡?”
可是他眼下想要有所作为却隔着横跨中西伯利亚大草原几千里的中玉兹,而且中玉兹是哈萨克人数最多的玉兹,每一个大部落都是四五万帐的规模,虽然暂时慑服于准噶尔人,但想要平躺过去并不容易。
于是,他便提前向中玉兹地区派出了密探,并大多以寻驼人的身份掩藏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