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布不是寻驼人,但他却掌握着遍布中玉兹地带的所有寻驼人的行动。
他是跟着一个商队抵达这里的。
前不远处高地的帐篷群就是杜尔伯特部现任大台吉策凌的王帐所在,位置大致处于后世库尔干与鄂木斯克之间的彼得罗巴甫尔。
他已经亮出了自己的身份,相信正夹在中玉兹与准噶尔部之间岌岌可危的他是不会将他拿下的,但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策凌依然没有召见他。
他决定继续等下去。
他知道这个部落对于乞塔德的大业十分重要,就算他被策凌拿下并杀死了也不在乎。
或许是知道长途跋涉而得来的这处暂时栖息之地来之不易,策凌将自己亲卫的帐篷在高地下面绕了一圈,周围还打了一圈栅栏,栅栏四周还设置了大门。
东门自然是准备迎接翘首以盼的大清使者的,北门是为俄国人准备的,南门嘛,自然是为了防备中玉兹新近像彗星般崛起的乌孙部大酋长阿布莱汗。
说起这阿布莱汗,他实际上是哈萨克有名的江格尔汗的五世孙,哈萨克内乱时他的父亲被杀,后来随着母亲改嫁到希瓦汗国也跟着来到那里,长大后孤身回到中玉兹。
一开始他只能为大户人家做牧奴,渐渐展示出了自己的武勇,最后越做越大,眼下已经做到了名义上的苏丹,实际上与中玉兹大汗托列比齐名的大汗。
由于他带队冲锋是喜欢喊叫他祖父“阿布莱”的名字,族人便以阿布莱汗称之。
这些年,中玉兹与准噶尔人的战斗多半以失败收场,阿布莱汗还曾经被准噶尔人囚禁了两年,故此,对于准噶尔部的衰落并趁火打劫是他所希望的。
杜尔伯特虽然只是依附于准噶尔人的部落,但在阿布莱汗看来他们就是一伙的,故此,当策凌带着部落路过他的牧地时立时就遭到了他迅烈的攻击。
如果不是天降大雪,或许策凌还剩下的这极为缺乏青壮的两万帐牧户已经被他灭了也说不定。
后来策凌只带着三千户回归大清,虽然准噶尔人的因素还是主要的,但中玉兹这位声名鹊起的阿布莱汗在其中肯定也立功不小。
中西伯利亚大草原的冬季比里海附近还要漫长,冬季,自然也给了策凌部短暂的喘息机会。
不过随着策凌的到来,北面的俄国人也在竭力拉拢他,到底是投靠俄国人还是大清,策凌还没拿定主意。
至于遥远的土尔扈特部落,策凌自然知道,不过他们中间还隔着中玉兹、小玉兹,想要过去投靠他们的难度就可想而知。
这才是策凌犹豫见不见诺尔布的原因。
走到西面大门时,诺尔布发现那里多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策凌的弟弟乌巴什!
(真实历史上,策凌兄弟都回到了喀尔喀)
“你到哪里去了?”
乌巴什冷冷地问道。
土尔扈特人西迁时曾经裹挟了大量杜尔伯特牧户跟着行动,故此,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两部的关系比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样融洽。
诺尔布神色如常,“这几日待在里面有些闷了,便出来溜溜马,喘喘气”
对于土尔扈特人的贵客,自然是可以随便出入的,乌巴什不虞有他,只是说道:“大台吉愿意见你了,我可是找了一圈”
“多谢了”
跟着乌巴什进入大营,并沿着湿滑的土阶慢慢往高地上走时,诺尔布不禁寻思开了。
“策凌为何现在要见我?莫不是大清的人到了,并向他提出了可观的条件,他召见我就是要比对条件?”
“临行前大汗并没有说明这一点,他并不知晓策凌部的具体处境,只是让我找到他们并取得联系而已”
“俄国人一早就向他们提出了可观的条件,只需要缴纳少量税赋就可被视为沙俄帝国的附庸汗国,策凌也能名正言顺当上大汗,但他依旧没有马上答应”
“显然是对俄国人的宗教和生活方式心有余悸吧”
“可大清能提出什么条件?”
正想着,一行人已经爬上高台。
高台上除了策凌的大帐,一左一右还要两顶稍小一些的帐篷,自然是策凌的弟弟乌巴什和孟克的。
在这三座大帐附近则是一圈大约百余顶策凌亲卫居住的帐篷。
等他走进策凌的大帐时,一阵强烈的暖意顿时让他有些不适应。
三十多岁的策凌朝着东面坐着,中间生着一个硕大的用干牛粪当做燃料的火盆,火盆上挂着两个吊架,一个正烤着一只羔羊,一个则挂着水壶。
大帐里弥漫着新鲜羊肉和马奶酒、奶茶的味道。
策凌的左手位也端坐着一人,一见到那人,诺尔布顿时明白了。
只见那人没有戴帽子,露出了光溜溜的脑袋以及后脑勺的辫子!
清人!
约莫二十多岁,身形精悍,面目与蒙古人有些像,但又有些不同。
诺尔布只是略微愣了一下便明了。
“如果策凌打定主意要投奔大清,肯定会让这位使者坐在上位的,但眼下只是将北方这个仅次于西方的位置让给了他,说明他还没有打定主意”
作为土尔扈特人的使者,诺尔布有幸坐在了策凌的右手边,策凌的两个弟弟乌巴什、孟克只能坐在他对面。
在坐下之前,策凌为他进行了引见。
“诺尔布,这位是大清锡伯营参领伊昌阿”
想到乞塔德还要派遣巴雅尔为使者前往北京拜见大清皇帝,诺尔布还是主动为这位索伦参领施了一礼。
临行前乞塔德曾经向他讲述过大清的军制,最高是都统,副都统、参领、佐领渐次,参领相当于以前的甲喇额真,按照乞塔德的说法,也是能够统领一个团以上人马的。
在额尔齐斯河流域兵荒马乱的年代,又与准噶尔部分属敌国,大清显然是不能派遣正经的使者前来的,只能派遣像他这样的武将前来。
“参领,我部在两年前派遣了巴雅尔台吉出使贵国,可惜在半路上被准噶尔人扣住了”
伊昌阿虽然是索伦人,但也能讲一口流利的蒙古话,他听了诺尔布之言便点了点头。
“此事我已经听说了,放心,我大清剿灭准噶尔就在眼前,届时贵使自然会解救出来,不过......”
他看了看诺尔布,自然是疑惑为何土尔扈特人也向策凌部派遣了使者?
诺尔布自然知晓他的意思。
大清的疆域喀尔喀与策凌部以前就隔着一道阿尔泰山,自然时常有联系,但远隔万里的土尔扈特人是怎么知道策凌部的处境的?
还有,他们派人来到这里是何用意?
诺尔布心念百转。
“如果说就是为了联系杜尔伯特部自然能随便遮掩过去,不过策凌既然让伊昌阿与我一起相见,想必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还有,大清能够不远万里派出使者两次出使我部,自然不是为了那什么‘宏天威于异域’,而是为了夹击准噶尔人,不如......”
便说道:“从商队嘴里得知策凌大台吉所部的境况后,我部大汗想到以前祖先在这里时与杜尔伯特部的友好情形,时常嗟叹不已”
“我部前不久征服了哈萨克小玉兹最大的部落哲德乌尔联盟,为的不是别的,就是想尽量打通与杜尔伯特部的通道,得知大台吉部处境艰难时,便起了将其接纳到呼克腾吉斯海附近的心思”
(呼克腾吉斯海,里海)
见到策凌、伊昌阿两人都是神色一凛,赶紧说道:“大清眼下四海升平,唯有北面的俄国与西面的准噶尔是心腹大患,那俄国先后夺取大清的土地,国力又极为强盛,远比那准噶尔人更难对付”
又想到伊昌阿的身份,“据说以前康熙大帝在位时曾经出动几万大军猛攻击俄国人占据的小堡,最终虽然获胜,但自身的损耗也不小,俄国人的凶残就可见一斑”
伊昌阿是锡伯人,当时就住在齐齐哈尔附近,对于这一节自然熟知,听了诺尔布此话也是深有体会。
“而在呼克腾吉斯海附近,俄国人鲜有敌手,若是我部进一步做大,就能在西边牵制住他们,我部拿下哲德乌尔联盟后,牧户就有十余万帐,俄国人再是强悍,也得掂量掂量”
“接下来呢?”,伊昌阿未置可否。
诺尔布自然知晓他的意思,“真是那样的话,土尔扈特人未尝不可能成为第二个准噶尔”
便说道:“据我所知,在中西伯利亚大草原一带,大致以托博尔河为界,俄国人占据北部,哈萨克人占据南部,中间属于缓冲地带,约莫百里宽,大台吉的部落可以沿着这个地带径直往西走即可”
“届时我部大汗会在中玉兹的最西边接应,对了,哈萨克三玉兹,就属中玉兹最大,土地最广,人数最多,有五大部落,每一部都在四万帐以上,不是我部可以觊觎的,我部也不想获得这片土地”
“因为呼克腾吉斯海附近的牧场更为温暖湿润,岂会舍近取远?”
他的潜台词是,“我部力量还不如中玉兹,想要拿下这块土地没有五年十年之功不可,而自从中玉兹臣服于准噶尔人后,便一直与大清暗中往来,有他这个缓冲,想必大清皇帝是不会担心的”
随后,双方又交流了一下各自境内的近况,其间策凌一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