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布说的这些自然是之前乞塔德教给他的,原本以为没什么用,但那位参领伊昌阿似乎颇有些心动,这让诺尔布信心大增。
“诺尔布,记住,大清虽然愿意接纳与准噶尔部为敌的部落,但一旦抵达其境内,就会被分成好几个旗,各旗也相距甚远,绝对不会让他们住在一起的”
伊昌阿问了许久便有些困倦了,在策凌送给他的杜尔伯特美女的服侍下进了自己的帐篷歇息去了。
此时策凌才开口相询。
而诺尔布脑海里出现了之前乞塔德向他谆谆告诫的话语。
于是,但他将乞塔德如何击败奥斯曼人、希瓦人,如何征服哲德乌尔联盟,如何收服贾恩部落等又不厌其烦地说了一遍。
更重要的是,他还说道:“眼下我部也有杜尔伯特部,约莫八千余帐,独领一大块牧场,首领也与本部汗族时常联姻,双方关系甚是融洽”
这自然是在吹嘘了。
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则让策凌兄弟沉思起来。
“据我所知,大清虽然接纳了不少以前依附于准噶尔人的部落,比如辉特部等,但一到清地立即会被分为好几个小部落,各部落之间相距甚远,每一部的周围又夹杂着大量的喀尔喀人”
“各部台吉的封号、生老病死都需要知会大清皇帝,每年还需要前往京城参拜,甚至要在京城住上半年才行”
策凌依旧未置可否,却说道:“那贵部呢?”
诺尔布一时有些语塞,“大汗在这两年进行了雷厉风行的大改革,原来的台吉直辖的牧户大为缩减,号为他们的封地,由这些牧户供养他们,但人数已经缩减到以前的三成”
“剩余七成则全部纳入宰桑系统的管辖,台吉们自然不肯,大汗这两年一直窝着没有出去,还不是为了及时镇压台吉们的反叛”
“幸亏在这样的政策实施后,牧户们的负担倒是大为减轻,否则,光凭两年就想将叛乱镇压下去?”
“这样的话自然不能与策凌明说,否则,他还不如直接去大清”
便说道:“我部自然也是有规制的,大台吉也知道,俄国人的势力异常强大,我部不得不大兴常备军,一般来说,凡是人口在一万户以上的部落,都需要将家中男丁较多的三千户让出来直接归大汗管辖”
“除此之外,便没有更多的牵涉了,大台吉以前如何管束牧户的依旧照样”
“三千户?”,策凌顿时沉思起来,“大清的条件倒是明明白白说给我没听了,虽然那伊昌阿含含糊糊,但大体与诺尔布说的差不多,比较起来,还是土尔扈特人的条件优厚一些”
“何况我们都是以前的卫拉特人,信奉的都是喇嘛教,遵循的也是卫拉特法典,就是怕这土尔扈特又变成另外的准噶尔!”
便说道:“这几日本人偶感风寒,不是不愿意及早会见你,而是怕传染给你,怠慢了”
“那里,那里”
“贵使,兹事体大,你不如在此多住几日,等我与族中长者细细商议一番再说,你看如何?”
这也是应有之意,诺尔布恭恭敬敬给他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
等诺尔布走了,三兄弟立即便讨论起来。
最后,策凌最小的弟弟,向来颇有勇名的孟克说道:“大兄,无论是迁往大清还是土尔扈特,都要历尽艰险才能抵达,不如就在这里安家算了,一旦成为俄国人的附庸部落,你最少也能获得一个大汗之位”
“何况,俄国人的条件很简单,除了少数皮毛和马匹,就是兵役了,在这里俄国人的敌人是谁,不是准噶尔人就是中玉兹哈萨克,这两部都是我们的敌人”
“每一部都不是我部能够抗衡的,一旦加入到俄国人那里,便只是跟随他们出战,俄国人的哥萨克十分骁勇,我看不亚于准噶尔人,他们做主力,我部跟在后面辅佐作战就是了”
“这样的话,既能休养生息,又能报仇,何乐而不为?”
策凌不语,乌巴什却说道:“我卫拉特人是以喇嘛教信徒和扞卫者立足的,听说库尔干附近的巴音汗虽然得到了俄国人的庇护,但却被强迫加入那甚东正教,还只能一夫一妻”
“卫拉特各部大酋长都是以大喇嘛的护卫金刚自居,这样一来,岂不让广大牧户寒了心,据说巴音汗那里已经有这样的迹象了”
“表面上是一派祥和,但没有加入东正教的不少台吉都蠢蠢欲动了”
“还有,土尔扈特人征服小玉兹一事我也有所耳闻,他们能够成功,也是得益于小玉兹汗努尔阿里已经是东正教徒,并紧紧与俄国人站在一起了,否则,以其六万帐的规模,岂会让那乞塔德在短时间用不到万人就征服了?”
“这说明努尔阿里汗在部落里很不得人心,眼下小玉兹汗已经被契丹联盟的首领达托夫窃取了,但这达托夫向往俄国人更甚努尔阿里,面对着土尔扈特这个庞然大物以及雄心勃勃的乞塔德,岂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而自从土尔扈特人迁到那里以后,与各部虽然有些矛盾,但大致维持了各部首领以前的管束方式,只是在兵役和赋税上有些贡献罢了”
两个弟弟说的都有道理,策凌委实决策不下。
最后干脆也不想马上就做出决定了,准备自己好好冷静几天再说。
......
又过了几日,诺尔布正在烦闷之时,乌巴什突然来了。
乌巴什脸上带着笑意,“贵使,这几日过得可好?”
诺尔布心里一咯噔,暗忖:“瞧他这模样,显然并不是因为事情有了结果,而是......”
便假意笑道:“很好,一切都好”
乌巴什说道:“那就好,不过这几日风势突然又大了起来,我等都习惯了,就怕贵使受不了,不如这样,在山下避风处我们搭了几顶帐篷,贵使干脆到那里去住”
“果然”,诺尔布神色如常,不过他还是问道:“是我一人,还是连大清使者也去那里?”
乌巴什笑道:“都是我部的贵使,岂能分出彼此,自然是一起都过去”
诺尔布这次来时还带了五个人,伊昌阿则是十余人,说实在的,这几日确实风势惊人,就算在帐篷里生火也冷的睡不着,见到对方都答应下山去住,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出发前,诺尔布暗中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何异样。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下来后,又要穿过一片帐篷区,也没有什么异样,就在诺尔布以为自己疑神疑鬼时,一阵马匹的嘶鸣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说起这马匹的鸣叫声,无论是哪里的马都大同小异,比如伊昌阿,他带着的都是蒙古马,最多是出自锡林郭勒的黄骠马,那种马身材高大一些,如果是他,是分辨不出不同地方马匹鸣叫声的细微区别的。
但诺尔布可是土尔扈特人,那里正是各种马匹大汇聚之地。
蒙古马、顿河马、波斯马、阿拉伯马、汗血宝马、波兰马,诺尔布都见过,作为一个牧户出身的情报人员,又能成为统领寻驼人的人,他自己显然在这方面能耐也不差。
他很快就意识到那是什么马发出来的。
“顿河马!”
但杜尔伯特人长期游牧于额尔齐斯河一带,手里有顿河马也不稀奇,奇怪的是诺尔布待在这里至少有十日里,各种马匹的嘶鸣他都听到过,何况这几日风势凛冽,半夜睡不着时只能听着马匹的嘶鸣入睡。
那之后,他就有了判断。
“杜尔伯特人拥有的大多是蒙古马,还有少量波斯马、伊犁马”
所谓伊犁马,实际上原产于博斯腾湖西北大草原的马匹,原名焉耆马,准噶尔人控制天山两侧后接手了大量这种马匹,自然也有不少流到土尔扈特部落。
“但就是没有顿河马!”
顿河马,新来的,只能意味着一个情况。
俄国人来了!
如果是零散准备在此盘桓的哥萨克,策凌大可不必还要遮遮掩掩的,这就意味着肯定是有俄国人的大人物来了。
何况,他们是从高地北面山坡下来了,而他听到的顿河马嘶鸣声是从南面传来了。
南面,那里可是最避风的地方,显然是为俄国人准备的。
等抵达山坳处时,他立即找到了伊昌阿。
“将军,你猜策凌为何要将我等迁到这里?”
伊昌阿是一个纯粹的军人,自然也十分机警,不然大清也不会让他来出使杜尔伯特,听到这里也是眉头一皱,“不是躲避风势吗?”
“呵呵”,诺尔布笑道,“山上虽然风势颇大,但策凌等人依旧住在那里,何况眼下是太过寒冷,不光是风势,就算搬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兄台的意思是......”
诺尔布转向了南面,悠悠地说道:“若是我猜的不错,自然是俄国人来了”
伊昌阿神色一凛,“我大清虽然时下与俄国关系尚好,但终究并非盟国,何况,这里是俄国人的地盘,如果得知大清的人也在此,谁知道他们会出什么幺蛾子”
“而土尔扈特人是他们的附庸,更是不能在这里出现”
“难怪,也罢,策凌这样做也是不得已,不见他们也好”
便说道:“随他去吧,这里是他们的土地,过来几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然”,诺尔布却摇摇头,“据我所知,俄国人对于下辖的牧户还是十分看重的,他们虽有哥萨克作为骑兵,但也十分依赖各部的部族骑兵,轻易不会放他们走”
而对于伊昌阿来说,天朝上国的观念根深蒂固,至于杜尔伯特人能不能迁到大清疆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清要拉拢一切反对准噶尔人的力量,这才是他来到这里的原因。
大清的牧场足够广阔,有的是骑兵,无须为了让杜尔伯特人迁入本国而绞尽脑汁。
许诺牧场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至于多了一个杜尔伯特部,就增加了俄国人的力量,这样的心思伊昌阿显然是不会有的。
伊昌阿说完就钻进了自己的帐篷,诺尔布见状也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