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将们的心情,乞塔德岂有不知的。
不过他自有办法,三品以上的降将就有二十多位,并不是每一位都像兆惠、阎相师这样的,大多数还是像色布腾这样的。
其中也不乏虽然不想加入特鲁琴,但也本着讨好特鲁琴人以便早一点脱离苦寒海之人。
土谢图汗部的额琳沁道尔济就是其中一位。
他已经打定主意,这次回去后就长住部落了,不再去北京了,虽然他还不知道乾隆帝的雷霆手段,但也知道天高皇帝远的道理,已经在准噶尔部吃了一次亏了,不会再将喀尔喀人全部逼反吧。
另外几个亲王、郡王,像巴勒达尔、车登多尔吉、玛尼巴达喇大致也是这个意思。
兆惠等人的行为很快就传到了乞塔德的耳朵里。
大约过了半个月,他突然放松了对降将们的管制,还隔三差五增加他们的伙食,这让原本惶恐不安的兆惠看到了希望。
“肯定是皇上已经同意了赎回他们”
于是,将功赎罪的心情就更加迫切了,
从那日起,乞塔德甚至让他们都聚在院子里放风,这让兆惠大喜过望,不过他也吸取了教训,一连几日,他都旁敲侧击地向这几位蒙古王爷套口风。
威望仅次于色布腾的额琳沁道尔济就成了他最好的劝说对象。
几次旁敲侧击后,没想到额琳沁道尔济竟然答应了他的劝说。
而他不知道的是,额琳沁道尔济转身就将这件事汇报给了乞塔德。
实际上,自从缩减降将们的伙食后,乞塔德虽然偶有给降将们加餐的时候,但对于没有拣拔出来的普通军将士卒却一直在缩减伙食,到了最后几日,一张大饼还变成了一张小饼。
这一切,兆惠显然不知。
“就算你们大将想要闹事,没有士兵配合起个屁用”
这就是乞塔德的真实用意。
而对降将们前后不一的态度,也是乞塔德故意做出来的,为的就是让里面的人一个个全部跳出来。
......
就在乞塔德约定的时间只剩下十日时,大清依旧没有动静。
瓜州。
一个胡商在客栈里正在长吁短叹。
此人年过六旬,不是那拉西姆的老管家摩诃末又是谁?
原来,自从断绝了后装燧发枪的交易后,摩诃末除了继续与特鲁琴人做红宝石的生意,也没忘了做其它的生意。
其中最大宗的一桩就是茶叶了。
乞塔德自然可以从俄国人手里获得茶叶,不过人家俄国人从万里之外的恰克图辛辛苦苦将茶叶运过来,岂有不大肆加价的。
于是,除了继续向俄国人高价采购,他也向摩诃末暗示可以从他那里采买,故此,摩诃末第二宗最赚钱的生意就来了。
此时,沙州(敦煌)是大清能真正控制的最西土地,哈密虽然也掌控在他们手里,不过还是依靠当地的维吾尔总管来进行。
由于哈密到吐鲁番兵火连天,从沙州出发沿着昆仑山北麓,经喀什噶尔回到两河流域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摩诃末走的就是这条路,他从沙州采买茶叶,虽然价格比恰克图的还贵,但运到里海附近时,价格就能翻十倍以上!
这个利润可比红宝石还强。
对于游牧部族来说,红宝石并不是必须的,但茶叶那是必须的。
何况他是祆教徒出身,修的就是明暗两道的功夫,对他来说,唯一的障碍就是原叶尔羌汗国的统治者白山和卓家族了,他们信仰的是静默派,而黑山和卓信仰的却是朗诵派。
昆仑山北麓各地白山、黑山兼而有之,如果是寻常商人,面对此情形肯定是大伤脑筋,但对于本就明暗双修的祆教徒来说却没有障碍。
于是,摩诃末就能从容游走于南疆各地,至于到了南天山以西地区,那是布哈拉汗国的范围,虽然依旧四分五裂,但大致还是在一个汗国的统领之下。
何况,就算是军阀林立,其背后无一不是不同教派、部族的因素,这对于摩诃末来说简直太好不过了。
故此,他的商队已经恢复到了以前布哈拉、希瓦第一大商户的实力了,也是唯一一支能够进入大清境内的商人。
这日,摩诃末亲自来到了瓜州,读过乞塔德写给他的信后,虽然很是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决定协助他完成这件事。
他知道,这件事完成后,他的运茶大计就要泡汤了。
乞塔德却在信里许诺,“今后希瓦、布哈拉、呼罗珊、阿富汗一带的亮铁代理全部委托给你”
这才是摩诃末愿意铤而走险的唯一原因。
所谓亮铁,就是乞塔德在阿克托必通过给钢料添加镍料做成的原始不锈钢制品,特别是餐具,都是成套的,虽然眼下只在上层贵族里流行,但依着摩诃末的嗅觉,那是迟早会流行到广大普通家庭的。
这里的利润不亚于茶叶,何况风险还小。
迟疑再三,他还是从后门敲开了阎相师府邸的大门。
当他将阎相师亲手写的一封信递给他的夫人后,晚上就将其全家藏在他的商队里,然后次日一早就出发去沙州了。
在那封信里,阎相师声色俱厉地说出了如果不逃走,轻则全家发配宁古塔,重则满门抄斩甚至株连三族的事情,让他的家人不得不信。
当他的商队抵达叶尔羌时,就无须这样遮遮掩掩了,自然会有乞塔德的寻驼人接手。
......
乞塔德给大清规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三日了,对方依旧没有动静。
不过好的消息是他已经将阎相师的家人弄回来了。
“大牢”里,阎相师抱着他的家人痛哭不已,这一幕都被其他军将看在眼里,只有兆惠、爱隆阿等人怒目相对。
兆惠咬牙想到:“难道我大清已经成了一个漏洞百出的筛子,可以任由乞塔德这厮的人往来?!”
“嘎吱......”
牢房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乞塔德带着亲卫团以及新招募的包括哈丹、苏赫、阿克敦、庄之鹤、方孝德以及一干已经被他收入麾下的降将进来了。
二十多位降将全部被叫了出来,然后排成了一个小方队。
“诸位!”
乞塔德冷冷地看着他们。
“不是本汗不讲情面,而是贵国并无赎回你们之心,今日距离我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三日,原本是想第一日就要大开杀戒的,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想啊,没准是大清的使团在路上出了意外,但三日过去了,连一匹快马也没过来分说,分明是瞧不起我,也没将诸位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那本汗也就不用客气了”
说完,他将几位蒙古亲王、郡王以及台吉全部叫出来,让其站在一边,然后对哈丹等人喝道:“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
降将们正要动手,乞塔德心里一软,又将兆惠提留了出来。
哈丹等人握着刀就冲向了剩下的满洲八旗、汉军旗将领。
这几日,乞塔德又改变了策略,让他们每日只吃一小块饼子,勉强吊着性命,早就是东倒西歪,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很快就全部被他们杀死!
此时,乞塔德走到被他挑出来的兆惠以及蒙古贵族面前。
他之所以放了兆惠,还不是受了后世“民族英雄”的影响,虽然兆惠这一世恐怕永远也做不成了。
“你们走吧,不过我的丑化说在前面,蒙古王爷们最好从斋桑泊东边经巴克塔尔玛河谷回到喀尔喀,若是从阿尔泰或巴里坤湖回去,我可不敢保证诸位的安全”
“至于兆惠将军,自可放心前往巴里坤湖”
他这样一做,摆明了是离间喀尔喀人与大清关系,至于后续发展如何,就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了。
处理了这里的军将,他又让五千包括满蒙汉在内的降兵对同样饿了好几日的其它降兵展开了杀戮。
不过,这一次他总算摸透乾隆帝的心思了。
“人,他是不会救的,就算要救,也不会是在他约定的时间里前来商谈”
大清乃是天朝上国,岂会受一个番外蛮夷头目呼来唤去?
于是,他也不准备将另外一万汉人民夫放了,准备一并弄到特鲁琴去,他现在知道了,这些人就算回去了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因为他已经将军将士卒们杀了,还将他们放回去,岂不是因为这些民夫之前就向他示好?
等兆惠狼狈地逃到临近巴里坤湖的地方时,终于见到了乾隆帝的使团,为首的还是太子太傅、新任陕甘总督刘统勋!
得知乌鲁木齐的事情后,刘统勋也是大惊失色。
原本他以为延迟个三两日并不是事,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决绝!
“还真是化外蛮夷啊”
于是,他也不敢待了,赶紧和兆惠一起回去了。
实际上,皇帝交给他的是一桩苦差,还让他延迟一个月才抵达乌鲁木齐,他在巴里坤实在待不住了,还自作主张主动提前前往,生怕出了意外,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交待不过去了。
“皇上只是让宫里的太监私底下吩咐我的,并没有下明旨,回去之后这个锅还得由自己来背”
一想到西汉晁错的事,他也是汗如雨下。
至于乞塔德为何要辛辛苦苦将阎相师的家眷弄出来,还不是因为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他可是看清楚了,包衣奴才出身的年忘我的威望拍马也追不上阎相师,而他对汉人又十分重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阎氏,乃甘肃千年望族,望重于整个河西一带,自己又是文武双全,深得一众汉将的尊敬。
所谓千金买马骨,此之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