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衮扎布,就是那位驻扎在斋桑泊附近抵挡清军北路大军的和托辉特部郡王,被成衮扎布击败后一路向西逃亡,没多久知道了特鲁琴人击败清军以及他的偶像阿睦尔撒纳死亡的消息。
说起来,青衮扎布和阿睦尔撒纳都是孛儿只斤氏,黄金家族的后裔,不愿接受清廷的管辖也情有可原,但人家清国至少是中原之主,国土广袤,国力强盛。
特鲁琴什么来头?
虽然击败了清军,但在青衮扎布心中,自己答应西迁不过是勉强为之罢了。
在他心目中,阿睦尔撒纳的死实在太过蹊跷,不过,既然他已经死了,若是乞塔德留在七河流域统领整个准噶尔部落,他也会心甘情愿成为他的部下。
但要迁到遥远的什么欧洲,这就让他有些不甘心了。
他是和托辉特部的大汗,而和托辉特部一直是统领图瓦盆地乃至北到如今俄国人地盘的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南到乌布苏湖附近的强大部落,是叶尼塞河流域所有吉尔吉斯人的共主。
还一直是喀尔喀蒙古人对抗俄国人、准噶尔人的主力,虽然后来衰弱了,不得已依附于札萨克图汗部,后来又并到准噶尔汗国,但图瓦盆地、乌布苏湖、叶尼塞河在他心中一直挥之不去。
按照他之前与阿睦尔撒纳的密议,若是后者击败清军,并重振准噶尔汗国的声威,将协助他重建和托辉特汗国,并重拾“阿拉坦汗”的尊号。
但若是迁到那什么欧洲,这一切就会成为泡影。
青衮扎布的这点心思,显然被负责迁徙事宜的巴雅尔看破了,才让他的军队和牧户跟着中路大部行动。
这样一来,他前有楚琥尔,后有诺尔布,北有舍棱大部,南有噶尔臧多尔吉大部,夹在中间动弹不得,想要动什么心思也无法施展。
何况,他自从逃到阿亚古孜附近后,部落既牧户只剩下三千左右,如今乞塔德给他补充到了上万户,不可谓不看重,若是再有什么小心思,牧户们也是不会同意的。
但现在他的机会来了。
在如此大规模的人口、牛羊迁徙时,如果没有足够的枯草那是不行的,如果径直从巴尔喀什城往西进发,那里的草场虽然不是荒漠,但草场质量显然不如北面。
越到北面,越靠近西伯利亚,埋在雪层下面的枯草就越多。
当然了,也不是越往北越好,越往北越冷,且到了此时雪层也冻住了,于是,三大部在出发后是先折向西北,抵近伊希姆河流域后再折往西边才是最佳选择。
大致路线就是后世加拉干达以南约莫两百里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一来地势大致平缓,不像南面那样丘陵纵横,二来嘛,自然是因为雪层虽然也冻住了,但不会像更北面那样冻得生硬。
这条路线就是后世渥巴锡带领族人东归时选择的路线,饶是如此,当他抵达加拉干达附近时,牛羊几乎耗光,人人只剩下一匹瘦弱的羸马,还需要清廷向其更换马匹。
但如果他们是在南面或北面走,能否走到伊犁就是一个问题。
眼下大队人马正好在加拉干达附近,舍棱部距离此地最近,中路大军次之,南面的再次。
舍棱部断后的是其弟劳章扎布,而中路大军除了诺尔布代管的乞塔德亲辖旅,就是青衮扎布的部族骑兵了。
乞塔德给他补充到了上万牧户,他也从中征调了一万骑,当然了,来自和托辉特部、乌梁海部、札萨克图汗部的人马依旧是他最信赖的。
故此,虽然是一万骑,但他亲自掌管的也就是以上述三部为主的三千骑。
就在这里,他与劳章扎布相遇了。
劳章扎布,舍棱族弟,还曾经带领人马长期驻扎在阿亚古孜与杨格尔对峙,与其兄不同,他也是不愿意迁徙了。
在他看来,既然特鲁琴人击败了清军,自己就能大大方方在七河流域、巴尔喀什湖附近游牧了,何须还要迁到更远的地方?
常言说得好,在什么位置就会看见什么东西,像劳章扎布这样的人物,是无法像舍棱那样看清大势的。
劳章扎布与沙克都尔曼济长期游牧于巴尔喀什湖北部一带,对这里的环境异常熟悉,在其追随舍棱西进时,便有意无意地带着族人贴近北边,最后甚至超出了每一部最宽只能在二十里的规定。
虽然如此,但他们依旧还在哈萨克中玉兹的势力范围里,尽管中玉兹名义上的大汗杨格尔还带着一千骑跟在乞塔德身边,但这里还有克烈、钦察、瓦克三大部,都有自己的比官。
他们显然是不会放任蒙古人随随便便过去的,虽然不敢明目张胆汇聚部族骑兵进行攻击,但沿途戒备那是必须的。
俄国人,是最善于见缝插针的势力,以前,由于阿布莱汗十分强硬,让其水磨工夫不起作用,但眼下偌大的中玉兹眼看就要四分五裂,他们的人早就进来了。
此时的俄国在西西伯利亚方面的最高指挥官是驻扎在鄂木斯克的中将斯普林格尔,指挥骑兵的则是塔拉守将、少将特鲁本堡。
得到哈萨克草原、七河流域以及天山北部的战局以及乞塔德西迁的消息后,斯普林格尔是有喜有忧。
喜的是俄国欧洲部分的户口将大增,近百年来虽然土尔扈特人与他们龌龊不断,但大致还是臣服于他们的。
而乞塔德将准噶尔人迁到欧洲也是得到了俄国政府以及专门打理少数民族事务的鞑靼公爵的认可的。
但估计连沙皇和鞑靼公爵都没想到,乞塔德竟然一口气迁过来了几十万人!
斯普林格尔抿心自问,如果是俄国人来做这件事,绝对是无法做到的,充其量一次只能迁徙五万人。
但乞塔德竟然一次迁徙了五十万人!
这让斯普林格尔渐渐地由以前的惊喜变成了忧虑。
他赶紧将此事汇报给了鞑靼公爵。
乞塔德在外面待的时间太长了,自然不会知晓俄国人内心的变化,殊不知此时俄国人对他的政策又变了。
“唆使西迁的部落内部发生变乱”
“唆使哈萨克人为他们的阿布莱汗报仇”
“在乞塔德坚持不住的时候,我们再出手,保证少量部落继续迁回欧洲”
唆使哈萨克人的事从目前看来显然没有成功。
中玉兹的精锐几乎全部在阿布莱汗和杨格尔手里,留在部落里的都是次一等的,人家连精锐都歼灭了,还会怕这些人?
故此,各部比官虽然有些咬牙切齿,但还是保持了冷静,只是希望蒙古人赶紧回到西边。
当然了,这里面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巴拉苏丹,此时尚没有抵达他的地盘,容后再说。
但拉拢、分化西迁的部族俄国人显然有了突破口。
就在劳章扎布带着部落几乎在加拉干达附近游牧时,他见到了两个人。
这两人若是被乞塔德见到了肯定会认得,但劳章扎布却不认得。
其中一个是纳扎诺夫,一个是贾恩的长子原名叫道迪比的阿列克谢!
纳扎诺夫是阿玉奇汗的外孙,他的母亲嫁给了一个俄国皇族,自然会被俄国人视为珍宝,眼下顿河西岸最大的草原,顿涅茨克大草原就是他的部落占据着。
上次俄国人想将他塞进扎尔固会议没有成功,不过这不代表俄国人就会就此罢手。
至于道迪比,他的目前眼下是乞塔德的几位夫人之一,这在草原上的人来看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子死了,儿子娶了他的妃子的比比皆是,但在已经彻底皈依了东正教的道迪比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不像他的弟弟阿沙莱,毕竟接受俄国人的洗礼时间不长,加上依恋母亲,很快就投靠了特鲁琴,但他不同,在其母在察里津以北游牧时,他已经是俄国人的准将了。
当然了,依着他的能力是不可能做到的,其中拉拢的成分自然居多。
而对于俄国人来说,想要在西迁的部落拉拢分化,光靠自己的人显然是不行的。
于是,纳扎诺夫、道迪比两人便隆重登场了。
这两人的长相看起来与此时的中玉兹哈萨克人并无二致,穿上一身哈萨克牧人的袍服后更是分辨不出来。
东西纵横五千里的哈萨克大草原,就算是乞塔德这种经过了精心布局的人也不可能将每一处发生的情况都摸清楚,还能第一时间反馈到他那里。
这是不现实的。
在钦察大比官的默许下,纳扎诺夫、道迪比两人终于见到了劳章扎布。
哈萨克人的模样,却是一口流利的蒙古话,还有着俄国人赐给的爵位和军职,这样的景象对于劳章扎布来说确实心里一动。
他虽然不像舍棱那样能够总览天下大事,但基本的局势还是清楚的。
他知道,一旦他留在巴尔喀什湖的行动成功,除了清国这个大敌,还有虎视眈眈的中玉兹,如果没有大山可靠,他们的下场不会比达瓦齐、阿睦尔撒纳更好。
放眼四周,也就是俄国人能够成为这座大山。
游牧部族,对于称帝的势力还是相当敬畏的,大清的叫皇帝,人家俄国也是沙皇,都叫皇不是?
何况,既然乞塔德的特鲁琴汗国向他们俯首称臣,可见是一个相当强大的帝国。
于是,他欣然秘密接见了这两人。
前面说过,舍棱、劳章扎布的祖先是和鄂尔勒克的叔父,算起来乞塔德还是他们的族叔,而纳扎诺夫、道迪比同样与他有血缘关系。
相见甚欢,这就是他们见面后的真实写照。
就在乞塔德下令歇息一日的那日,就是劳章扎布与青衮扎布、纳扎诺夫、道迪比四人相见的时候。
就在酒酣耳热之际,纳扎诺夫说出了俄国人的条件。
“塔拉、库尔干是沙俄帝国两处大草原,在上次杜尔伯特人内讧后,已经没有了首领人物,二位若是愿意的话,一个可以前往塔拉附近,一个则是库尔干附近”
“都封汗位,与乞塔德相同”
“这里远离特鲁琴汗国,又远离清人可能的侵袭,除了杜尔伯特人,那里还有从西比尔汗国南下的大量牧户以及吉尔吉斯人,以及百年前土尔扈特人西迁时留下的部落”
“同时,还都封为大公,塔拉大公、库尔干大公,统领托博尔河以北、额尔齐斯河以南的部众”
“如果愿意皈依东正教的话,还可从部下各抽调三千人加入俄军骑兵序列,都被封为少将,以及塔拉城、库尔干城督军”
条件不可谓不丰厚,这已经是俄国人能给的最大好处了,虽然俄国人希望乞塔德带一些民户回到欧洲,但在短时间带这么多人还是有些令人恐惧的。
俄国人的治理,向来奉行征服→收税→洗礼→设置城堡→设立政府直接管辖的城市的模式,像这样直接拿出少将和督军的职位几乎从未见过。
而且,他两人既然大营迁到西边,对于特鲁琴辖下的治理肯定也提前了解过,对于他们来说,获得爵位是不可能的,但做到旅长兼任市长则是极有可能的。
何况,还有担任大汗的诱人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