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在木屋里沉默相对了很久,最后还是江曼贝特心软了。
在这个世上,他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江奈尔,何况在他的心中隐隐还有一个梦想,那就是一统诺盖诸部。
不过,想要达到这一点,就必须先控制叶迪山、叶迪库勒两部,江奈尔的儿子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外孙,今后统领叶迪库勒部他也没有意见,但自己的叶迪山部今后由谁来控制?
他还有几个堂兄弟,但此时他已经没有心思将部落让给他们了。
江奈尔肚子里的孩儿虽然不知晓父亲是谁,但终归是自己的外孙不是,让他来统领叶迪山部那是再好不过。
故此,轻声说道:“奈尔,既然你不愿意说,为父也不强求了,但这是最后一次,千万不可有下一次了!”
在他心中,如果江奈尔生下的是女儿,还能平安长大,干脆让其嫁给自己收养的几个同样年纪不大的义子之一,那样的话依旧是亲上加亲。
没想到此时江奈尔却开口了。
“父亲,是......努尔丁”
此话一出,不禁让江曼贝特大惊失色。
像江奈尔这样拥有大权的女人,若是看中了部落里任何一个年轻英俊的人他都不会有意外,两人既然连孩儿都有了,显然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肯定有行迹可寻。
江奈尔嫁过来时他还奉送了一笔丰厚的假装,以及大量的男女奴仆,通过询问这些奴仆,从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届时是杀了此人,还是放过他都使得。
但这个孩子的父亲竟然是努尔丁!
努尔丁,卡里姆汗的堂弟,从小在伊斯坦布尔、马德里留过学,按照克里米亚汗国的规矩,他也是有资格继承汗位的。
奥斯曼人选择他来镇守梅利托波尔,显然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在他们心目中,在伊斯坦布尔当过人质,并接受过苏丹的恩惠的努尔丁是一个可靠的人,因为梅利托波尔的北边就是俄国人的地盘!
努尔丁眼下也才三十岁,生得高大英俊,风度翩翩,而叶迪库勒部长期挨着俄国人的领地,长期熏染之下,对于欧洲人的生活,这里的牧户或多或少有些向往——当然了,仅限于贵族。
不仅仅是叶迪库勒部,连此时的卡里姆汗都蓄养起了一批来自欧洲的歌剧演员,时不时让他们上演此时欧洲最流行的剧目。
于是,一个曾经到欧洲留过学,又风度翩翩的克里米亚王子是像江奈尔这样的女人不能抗拒的。
但他毕竟是一个几万户诺盖大部的酋长,他必须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内心里期盼着这只是自己的女儿与努尔丁两情相悦造成的,何况今后就算挑明了,一个有着格莱家族和他江氏家族血统的孩童无论如何身份都大不一样。
“呜......”
江奈尔突然哭了起来。
江曼贝特心知不好,他想到了一些事,这几年俄国人对他的拉拢越发紧密了,但他依旧没有松口,因为克里米亚汗国几百年传承以及对诺盖部落的影响已经浸透在他血液里了。
虽然此时的汗国已经大不如前了,但他依旧不敢轻易松口。
“在一次努尔丁苏丹召集的对付俄国人的会议上,由于一直替代我参与此事的部落长老病了,只得由我亲自前往”
“那次会议结束后,努尔丁举行了晚宴,并让歌剧演员表演了歌剧,父亲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对这个就很感兴趣”
“其中一个来自法国的新教徒演员深深地吸引了我,故此,当演员们都留下来一起参加晚宴时,我就毫不犹豫留下来了,那个演员不停地向我敬酒,我情不自禁下全部喝了,没多久便大醉了”
“难道奴仆们没有将你连夜送回去,王帐距离这里只有五里路!”
“父亲,我喝醉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半夜时才发现努尔丁睡在我身边......呜呜呜......”
“然后呢?”
“自那以后,努尔丁召集的会议就更加频繁了,我......我......”
江曼贝特顿时明白了,虽然第一次是努尔丁侵犯了自己的女儿,但接下来肯定是自己的女儿主动前往的。
“这也怪不得她啊,原本她是可以再嫁给他人的,被我生生打断了”
但努尔丁这厮的行为却让他大为恼火,虽然此时欧洲贵族大肆蓄养情人的做法已经悄然流传到了这里,但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情。
在他心里,格莱家族的印记顿时又浅了一些。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是叶迪库勒部的一个普通人,他还要细心查访然后再花费脑筋考虑如何对待他,现在就不需要了。
不过,努尔丁这厮他显然是知道的,在他的身边也围着一些叶迪库勒贵族,若是他悄悄将消息放出去,让所有部落的人都知道江奈尔是一个不守妇德的女人(自然不会将他牵连在内),那么部落贵族完全有理由重新选择酋长!
就在他陷入愤怒、彷徨、无奈的复杂情绪时,门外一阵声音传来了。
“特勤、可敦,帕宁又来了”
诺盖人继承了突厥人的传统,部落首领一般自称特勤,贵族正妃则是可敦。
如果是在旁日,江曼贝特肯定会将帕宁打发走,但出了这么一桩事,江曼贝特顿时多了一份心思。
(历史上,俄国人就收通过收买江曼贝特,进而顺利拿下克里米亚半岛的)
帕宁,时下俄国那位炮兵专家出身,几次担任首相、副相,伊丽莎白女皇时代实际上的沙俄帝国大政方针的制订者伊凡.舒瓦洛夫的秘书。
一个小贵族,生在阿斯特拉罕,曾在欧洲留过学,还曾担任过驻波兰大使馆二号人物。
一个既了解欧洲形势,又曾在牧区待过的人。
三十多岁,穿着此时欧洲流行的服装——除了没有假发。
与渥巴锡等人掩掩藏藏前来不同,俄国人此时则是大大咧咧带着礼物前往克里米亚汗国各处,这显示了他们的实力。
几日前,帕宁已经给江曼贝特、江奈尔各送上了一份厚礼,还是用两辆马车拉过来的,他只带着十几个哥萨克就敢这样做,这就是俄国人的做法。
简单粗暴,既让你目瞪口呆,又让你无法拒绝。
当然了,这要得益于在最近百年他们在与奥斯曼\/克里米亚的几场大战中几乎都获得大胜有关。
这其中的关键就是他们在第聂伯河-顿河-伏尔加河之间修建了连绵不绝的“长城”,有了这些以棱堡为依托的堡垒和要隘,他们就能阻敌于国门之外,还能依托这处防御设施源源不绝杀伤克里米亚人的有生力量。
草原部族,就算是拥有了大量为其服务的农户,骨子里还是畏惧强者的,在此时奥斯曼人的眼睛里,俄国自然是大敌,但并不能完全使其屈服,但对于人口更少,国境也更为狭小并直接面对俄国的克里米亚人来说,那就是妥妥的强敌。
百年过后,不断成为炮灰的克里米亚人已经精疲力尽了。
对他们稍稍有利的是,一旦俄国杀入,他们绝不会孤军作战,奥斯曼人虽然对其控制甚严,但总是与他们一起作战。
这才是俄国人本来有了横扫整个中东欧的实力,但依然没有控制黑海出海口的原因所在。
一方面,他们需要不断与欧洲各国联姻来获得他们的承认,并彻底融入欧洲,故此就必须不断涉入诸如奥地利王位继承战、英法七年战争这样的战事,没有办法将精力全部放到对付奥斯曼人的战场上来。
而欧洲的战事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却从来没有消停过,海上第一强国英国与欧陆第一强国法国之间,普鲁士的立国之战贯穿了整个近现代,这让俄国人从来没有全力对付奥斯曼人的时候。
等他们拥有的足够的实力来做这件事时,英国人的日不落帝国开始出现了,他们显然是不愿意见到俄国人的做大的。
这就是俄国人虽然拥有此时欧洲数量最多的陆军,却始终不能恢复“君士坦丁堡”梦想的重要原因。
与卡里姆见到渥巴锡后心思便出现了变化一样,当听说帕宁到了时,江曼贝特顿时对格莱家族的厌恶达到了极点。
在木城的会客厅,江曼贝特父女会见了帕宁。
帕宁再次拜见这对父女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们布置在克里米亚半岛的密探已经察觉了渥巴锡等人的行踪。
虽然已经知道了特鲁琴与克里米亚如今的关系甚好,但作为汗国的浑台吉此时来到这里做什么?
何况他还得到了渥巴锡等人正在北上的消息,这让帕宁更加警觉了。
“必须在渥巴锡到来之前彻底拉拢诺盖人!”
这便是帕宁的心思,如果在其中还能挑拨诺盖人与特鲁琴人的关系那就更好了。
俄国人有密探,特鲁琴人也不例外。
在北高加索,也有大量的诺盖人,如今的汗国工矿大臣吉达就是其中一位。
吉达虽然是乞塔德颇为欣赏的弟子,但其资质并非出类拔萃,也就是跟着乞塔德时间较长而已,但乞塔德依旧力排众议将其放在这个醒目的位置上。
这样的做法,显然是跟里海、黑海地区还有大量的诺盖人有关。
诺尔布的情报司下面也有一些诺盖人,一些受过特鲁琴新式学堂教育的诺盖子弟,如果说像帕宁这样的俄国贵族奉着沙皇的命令前来拉拢诺盖人是例行公事,那么特鲁琴人则是蓄谋已久了。
于是,在路上,渥巴锡也获得了帕宁正在梅利托波尔,还探知了江奈尔与努尔丁之间的隐秘事情。
得知这些事情后,渥巴锡陷入了沉思。
“如果此时与帕宁见面,显然是讨不了好的,一个特鲁琴汗国的浑台吉不惜降尊纡贵来到一个克里米亚汗国下面的部落,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还有,如果说前次去波兰探索商路还情有可原,因为波兰至少是一个国土面积广袤的国度,何况因为欧洲特殊的行会管制,外人的商品想要进入欧洲市场几乎不可能,只能寻找代理人”
“而这些代理人的背后无一没有欧洲传承了几百年贵族世家的身影,他们从骨子里是轻视暴发户的,何况还是来自东方游牧部落的暴发户,不过一个王子出马就不同了”
“那我该如何办?”
就在渥巴锡踟蹰不前时,帕宁通过一番许诺(也是沙皇的许诺),已经彻底将江曼贝特说服了。
当然了,叶迪山部、叶迪库勒部同俄国人的关系就如同克里米亚汗国与特鲁琴汗国的关系一样,都是签订了秘密协议,到了关键时刻才会起作用的。
这就是渥巴锡抵达梅利托波尔时面临的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