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舰队正准备再次出发时,海湾外巡逻的一艘木制快船带来了消息。
“来了一个船队!”
帖木儿眼睛一亮。
“安南人的?”
“不是,是大清的商船,有三艘,他们是从北大年来的,满载着那里的西洋货和锡锭!”
“他们本来是在外海行驶,却被我们发现了,在巴图鲁号的逼迫下他们只得开进了群岛”
“乱弹琴!”,帖木儿骂道,“又不是海盗,阻碍他们做生意干什么?放走,放走”
来人是一个达尔金海军少尉,见状便说道:“今天在外海巡逻是巴图鲁一号舰的庄霁云少校,原本也是准备将商船放走的,不过见到船上还有穿着安南人服饰的人,神色还很可疑,便将他们拦下来了,眼下很快就要驶进港口来了”
“哦?”
帖木儿也来了精神。
“安南人?他怎么敢肯定,难道就不能是广南人?没准是他们的商人,算了,既然拦下了,就好好盘问一番”
......
潘有为战战兢兢站在甲板上,看着在三艘同样冒着黑烟的木船牵引下,己方的三艘商船被缓缓拉进鸿基湾。
在他身边站着一个粗壮汉子,一个老者,看起来那粗壮汉子似乎有些不服气,但被那老者强按住了。
当然了,他不是被老者按住的,而是被一个同样身形健壮的汉子按住的。
这个按住他的汉子竟然是罗芳伯!
“他们是特鲁琴人,已经协助柔佛王国的国王恢复了王位,并歼灭了柔佛人的大敌武吉斯人好几万”
“他们还在去年大破曾经侵入我国云南省大肆肆虐的缅甸人,全歼了他们的水师,击杀几万,千万不可反抗,他们应该没有恶意”
想到刚才罗芳伯说的话,那汉子终于平复下来了。
船队进入鸿基湾时,罗芳伯也是感慨万千。
“我路过淡马锡岛时,他们已经在那里建起了一座城堡,没想到这还过了不到两个月,他们竟然又悄没声息地来到了这里,还占了同样彪悍的安南人一块土地!”
等船只停稳后,帖木儿等人迎了上去,他身边正站在苏哈,见到罗芳伯也是有些喜出望外。
“罗兄,你怎么也在这里?!”
“苏兄,唉,一言难尽,我原本是想乘坐马六甲城的华船离开的,还谈好了船费,但这个船东显然是贵人多忘事,竟然将我忘了,等我一觉醒来他们的船只已经走了”
“那时只有他们一艘船准备返回大清,无奈之下,我只得乘坐荷兰人的船只去北大年,好不容易碰到了潘公子,对了,就是这支船队的东家少爷,潘公子确实是好人,知道我是嘉应州的书生,便不要钱将我捎上了”
“这位就是潘公子,如今广州十三行商总潘大掌柜的四公子”
苏哈赶忙介绍道:“这位是我国国王之弟,浑台吉,对了,就是亲王,又是葡萄牙国王女婿,远东总督”
这一连串头衔让潘公子顿时差点要下跪了,最后还是弯腰施礼道:“在下潘有为,见过亲王殿下”
他终于放下心来了,看起来这位年纪比他还小的亲王十分随和。
众人便向码头后面的房舍走去。
罗芳伯一边走一边仔细瞧着。
“乖乖,这个地方我也来过,当时还是一个荒蛮之地,没想到几个月不见竟成了这般模样!”
在他的面前,除了一处长达几百米的码头,一座用石块、灰土(混凝土)砌成的围墙首先出现了。
围墙方圆约莫两三里,正中一座木屋至少有三层楼高,最上面还有士兵站岗。
围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可以看见露出炮口的黑乎乎火炮。
走进大门后,只见东西两侧是两排木屋,中间则是大量的空地,地上铺满了煤渣,有不少士兵正在那里操练。
一行人走进中间那座最高的木屋,帖木儿在一楼会客室接见了潘有为、罗芳伯。
“殿下,我是第一次学着出海经商,没想到......”
“呵呵,误会,都是误会,对了,大清不是禁海吗?还允许你们出海贸易?”
潘有为一时语塞,还是罗芳伯灵光,他接过了话茬,“殿下,那只是针对国内的商户的,十三行都是洋行,专门做洋人的生意,虽然大多是数情形下都是在广州与各国交易,但也是能出海的,不过要对海监意思意思才行”
“潘公子的父亲是有名的行商,曾多次出海到南洋各地进行贸易,后来就专门做生丝、绸缎、茶叶、瓷器的贸易了,他们还是英国东印度公司最大的贸易伙伴,荷兰东印度公司第二大贸易伙伴”
“哦?”
帖木儿想了想,还是说道:“很不幸,英国人估计最近两年是不会来到这里了,因为他们的大型船只已经不复存在了”
特鲁琴人歼灭英国舰队的事情潘有为也听罗芳伯说了,不过对他们来说没了英国人,还有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无非是重新接触、联络,议价罢了。
一想到眼前此人还是葡萄牙国王的女婿,他便说道:“殿下,澳门距离广州只有咫尺之遥,船只呼吸可至,不如将英国人的份额转给葡萄牙人就是了”
此时亨利正好在座,立即咧嘴大笑道:“那自然是好”
不过他又想到一事:“英国人从大清运过去的东西主要是自己消化,而我国显然消化不了这么多东西......”
便对帖木儿说道:“殿下,不如将法国人也拉进来”
帖木儿并不在乎这些,他想了想说道:“行,不过我国也需要茶叶,大量的茶叶,我国市面上的茶叶都是从俄国人手里买来的,都是粗陋不堪的砖茶,而波斯陀拔思单的茶叶产量又少”
“干脆这次也买一批,不过我们需要你们那种精细的绿茶、红茶,这种茶叶最怕潮湿,你们能够保证他们在经过长途跋涉后不受潮吗?”
“完全可以”,潘有为赶紧说道,“我国上等茶叶还有的是,可以储存在密封的陶罐或木盒里,用纸张包裹,再放上防潮之物就行了”
见帖木儿点头认可,又试探着问道:“难道贵国就不需要生丝?”
帖木儿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我国与大清也有些误会,也不知.....”
这下潘有为便犹豫了,那罗芳伯到底是走南闯北的人,他看了看诸人,最后说道:“殿下,不妨事,在广州以南是珠江口,珠江口东侧有一个新安县,新安县下辖有不少海岛,只要双方谈定了价钱以及对货品的要求”
“便可以在那里交易”
帖木儿问道:“就没有大清水师或者缉私船去那里管束?”
此时那个老头说道:“殿下,我是同文行的管家,曾多次办理这种交易,不妨事的,如今在十三行进行的官面贸易实际上只占了不到一半,还有一多半就是在附近海岛上完成的”
“只要提前给水师或者海监船只打点好就行了”
他看了看潘有为,最后还是说道:“两广总督、广州将军的一半开支都出自这里,否则他们哪里养得起这么多人”
帖木儿点点头,“你说的那什么保安县南部的海岛,是不是香港岛?”
“正是,不过也有在其它岛屿进行的,但多半是在香港岛,那里距离大陆最近,海港又大”
“那上面就没有官府的衙门?”
“倒是有一个把总在对面的九龙港驻扎,有五六艘破船,不过这九龙水师把总的职位如今堪比番禺巡检司,紧俏得很,一万两银子还只能进入备选,还不一定选得上”
“或者就在澳门港交易,那里自然无人说话”
帖木儿原本还想打听广东水师的情况,想了想还是算了。
便看向潘有为,“潘公子,你的船上怎么还有安南人?”
潘公子又犹豫起来,此时罗芳伯走到他面前轻声说道:“殿下,我有话想与你单独说,不知......”
帖木儿会意,说道:“诸人坐船都累了吧,今天我请客,就在陆上吃,你们稍作,我去去就来”
说着就往外走,罗芳伯赶紧跟上,同时跟上去的还有另外一个汉子。
在另外一间房舍,帖木儿接见了这两人。
“殿下,这是陈兰伯,我的好友,同样喜欢到海外游历,由于安南国、广南国都使用我中华文字,不少人也能说汉话,我到南洋时,他就在这两国游历,我返回时,就在安南国的清化港将他捎上了”
陈兰伯一看也是一个习武之人,听了罗芳伯的话便说道:“这件事罗家商行并不知晓,等他们上了船才说了出来,那潘公子最后也只得答应了”
“到底什么事?”
“殿下,如今无论是安南国还是广南国,到处都是一番末世景象,土地九成都掌握在有着士绅身份的地主手里,明明是一年三熟的鱼米之乡,却到处都是吃不饱饭四处逃荒之人”
“原因就在安南国、广南国长期互相敌视,常年攻伐不止,于是双方都只能增加赋税和兵役,这让农人都是苦不堪言”
“最近几十年,两国国内民变风起云涌,从未有停歇的时候,特别是北面的黎朝,其国王是傀儡,为了重新掌权,肯定在暗中支持叛乱者,导致民变越闹越大,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帖木儿暗忖:“难怪安南国没有理会鸿基这里,原来将精力都放到了镇压变乱去了,或者由于长期的战乱,其本来不多的人口就更少了,导致国土边境之地出现了人口真空状况”
“按照都布列斯的叙述,越南西边都是一望无际的大山,历来叛乱者肯定是依托大山的,沿海的人想要依附他们肯定也是跑向那里去了,如果是在沿岸起事,他们肯定打不过官府的正经水师,一旦不利,就只有跳入大海一途”
“难怪,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