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整整三日。
九龙半岛都是在狂风暴雨里渡过的。
三日过后,深圳河附近方圆百里范围河水暴涨,深圳河也瞬间便成了一条大河。
狂暴的河水冲垮了清军架设的浮桥,将其元朗、粉岭两座大营与北岸的两座大营分隔开来。
这让这次大战的真正统帅、广州将军永玮不禁眉头紧锁,不过其师爷安慰他:“主子,不妨事,两座大营都有两万多人,蛮贼加起来只有六七千人,他们若是稳守九龙城寨,让我等主动去攻,情形实际上对我等不利”
“因为其有火器之利”
“若是主动来攻,势必要分兵,按照苏哈的说法,他们有两个旅,每个旅三千人,抛去守城的,能够出动的最多四千人”
“四千人,就不可能同时向我两座大营展开进攻,只能袭扰一处,但一旦袭扰一处,我另外一处就能驰援,将其围起来歼灭”
“以学生来看,他们多半不会动,绝对会坐等我等前去攻打”
“何况,这广东的飓风季节,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几日河水就会大幅消退,届时再在深圳河上面架设浮桥就是了”
一番话不禁让永玮安下心来。
粉岭大营。
粉岭,北面是深圳河,西边是双鱼河,东边是梧桐山余脉和八仙岭,只在梧桐山和八仙岭之间有一条谷地通往海边。
盐田湾,后世盐田港所在,有一处狭长的海湾伸到了内陆,海湾北边有一条小路连接着粉岭和后世盐田港。
在粉岭南面不远处又是一个伸入内陆的海湾——船湾,紧靠着船湾西端则是一条连接着九龙和粉岭的小路。
如此要地,清军自然想占下来,不过由于地形促狭,加之特鲁琴人海上占优,他们最终还是放弃了,在正式发动之前,他们还是将绝大部分兵力放在两座大营。
虽然说是狂风暴雨,但在台风季,第一二日显然是风势最大的,后续几日都是雨势极大,但风势却在逐渐减弱,不过这对于清军来说并无分别。
第三日傍晚,一艘腾吉斯冒着滂沱大雨和雷鸣电闪开进了船湾,然后从上面下来了一千海军陆战队!
这次跟着舰队抵达这里的海军陆战队一共有一千五百人,这一次竟然来了一千人!
这些人都穿着雨衣,背着防水的背囊,下船后,便朝着粉岭方向奔去。
在这两日,粉岭、元朗一带看起来只是风雨交加,但在其附近的山林里,特鲁琴的情报人员、侦察兵却与清军的探子展开了小规模的战斗,由于己方武器占优,又有着针对性的训练,最后还是大获全胜。
最终,清军探子只得退出了这一片区域。
最后,侦查人员在粉岭南面的画眉山冒雨建立了一处隐蔽阵地!
海军陆战队抵达画眉山附近后,一个营的人扛着五十斤到一百斤的迫击炮上了画眉山,另外两个营却在画眉山与八仙岭之间、南北走向、通往九龙方向的小道上建立起了阻击阵地。
这种阵地自然还是用随身携带的草袋子装填泥土垒成,他们不仅占住了小道,还控制了小道两侧的制高点!
这里就要说粉岭地区的特殊性了。
由于其北面、西边都是河流,遇到大雨时,立时就变成了水位高达五六米,宽约二十多米的大河,一旦遇袭想要撤退的话,就只能往东、往南逃窜一途。
往南就是九龙,他们肯定不会这么干,于是便只有通过梧桐山与八仙岭之间的谷地经盐田湾北岸逃亡到后世的盐田港地区。
不过,这些海军陆战队堵住他们南逃的路线是为了什么?人家本来就不会朝那里逃的呀?
何况,你不是在狮子山上修建了秘密炮兵阵地吗?将清军吸引到九龙城寨附近,用城寨里的火炮与狮子山上的火炮交织才是大量杀伤敌人的最好办法呀。
但帖木儿还是这么做了。
第四日,雨势稍停,但河水依旧充盈。
“轰隆隆......”
从西边深圳湾驶来了一艘赛音号。
实际上,此时特鲁琴舰队如果贴近海岸线,就能用船上的大炮轰击清军元朗大营,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这艘赛音号驶入深圳河后,一路向东,抵达粉岭附近后经双鱼河转向南边,很快就抵达了清军大营附近!
“轰......”
赛音号上面的火炮对清军大营展开了攻势!
这下粉岭大营的统帅、广西巡抚鄂宝傻眼了,此时他只能祈祷炮弹不要落到他的头上。
让他有些疑惑的是,赛音号只轰击了一阵就离开了,留下了两万多心惊胆战的清军。
不过他们的噩梦尚没有结束。
赛音号离开后,已经在画眉山上建立了迫击炮阵地的海军陆战队开始发威了!
画眉山山顶距离清军大营也不过几百米,恰好在特鲁琴军五十斤以上迫击炮的射程范围!
就在此时,那艘赛音号又出现了,配合画眉山上的炮兵对大营展开了新一轮轰击!
前面说过,赛音号原本只有一门旋转炮台,经过改装后也只是在首层甲板两侧各增加了两门火炮,虽然火炮不多,但其能在大营西边来回轰击,这让清军无可奈何。
特鲁琴人的十二厘米、十五斤加农炮射程可达四里,基本上可以覆盖整个清军大营了,加上从山上飞过来的迫击炮弹,这让清军立时就有了“大军压境”的紧迫感。
清军大营,占据着腹心村舍的鄂宝完全魂不守舍了。
就在刚才,一阵火炮就在村舍的附近爆炸,这就是说,如果不是他运气好,炮弹完全有可能落到村舍里面!
他不准备在这里待下去了,赶紧招来了因为“勾结天地会”正在戴罪立功的广西总兵梅海泉。
“梅总兵,当下的形势你怎么看?”
梅海泉说道:“敌人虽然来势汹汹,不过听其炮声并不密集,画眉山就在大营左近,职部愿带着部分兵马上山,先收复此山再说”
“还有呢?”
“大人,深圳河也就是在大雨时候可以行走大船,但这里的雨势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快一日,最迟三日,河水就会消退到大船无法行驶的地步,末将经过仔细观察,这艘船只上的火炮虽然凌厉,但实在太少”
“而画眉山上的火炮只能打到大营边缘,故此职部建议,收缩大营,一面远离双鱼河和画眉山,一面攻打画眉山”
“等河水消退,蛮贼炮火攻势立减,届时我方就无忧矣......”
“报.......”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大喊。
这是梅海泉亲兵的声音。
当清军布下大营时,周围的侦查显然是由以前的绿营兵来完成的,梅海泉带领的是广西狼兵,由于广西、广东地理、气候都极为相似,而狼兵又擅长爬山涉水,故此,由其来担任哨探再是合适不过。
梅海泉看向鄂宝,鄂宝心想:“如果不是紧急的事情,梅海泉的人是不会直接找到这里的”
便点了点头。
很快,一名身材矮小但十分剽悍的狼兵就进来了。
“启禀军门、总爷,我军大营南面那条小路上发现了蛮贼!”
“哦?”,鄂宝一颗心狂跳不止,虽然船上、山上火炮隆隆,终究没有打到自己,但如果蛮贼大军从南面杀了过来就不好了。
“具体如何?”
梅海泉是宿将,听了却并没有惊慌。
“总爷,蛮贼在南面距离我军大营约莫五里的地方设置了营垒,并在两侧高处设置了火炮,职部见到后立即带着少量人马前往一探究竟,但其挡在路上营垒火炮异常猛烈,一个照面我的人就损失了三成”
“职部见状只得带着剩余的人回来禀报”
鄂宝大惊,梅海泉见状便道:“军门无忧,末将愿意带着全部狼兵去夺取南面那个营垒”
鄂宝点点头,他故作镇定,然后说道:“兹事体大,须臾马虎不得,这样,本抚立即从东边绕道去国公爷的大营,向其禀报一切,如今两座大营被河水阻隔,消息不通”
“河面又被蛮贼战船占据,也不知国公爷有多焦急,我等奴才必须马上向其说明一切,此期间,你就先带着狼兵试探性攻击一下,如果很快得手那自然是好,如果长时攻击不利,就不要多做无谓牺牲了”
“等我回来后再说”
梅海泉只得点点头。
当下鄂宝便带着广西巡抚标营约莫一千,由标营副将伊尔泰统领,出了大营东门,沿着梧桐山与八仙岭之间的小道快速往东走去。
而梅海泉也没有食言,他身上还背着“勾结天地会欲图谋反”的骇人罪名,如果没有功绩的话必死无疑,等鄂宝等人一走,他亲自带着一千狼兵精锐朝着南面特鲁琴营垒奔来。
不过,特鲁琴人的战斗方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以往,如果是在山地作战,就算有堡垒挡路,他们狼兵还可以凭着惊人的身体素质绕到营垒后面或侧面,然后突然发动进攻,狼兵极为凶悍,多半无往而不利。
但特鲁琴人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们不但挡住了道路,而且将附近几个制高点完全拿下了,见到大队人马就是一阵炮击,若是小股敌人上来,手中的火枪也是又快又准,让一向骄横无比的狼兵根本抬不起头。
梅海泉亲自带了三百精锐匍匐到了道路上那座营垒附近,前面的人扛着盾牌,后面的人拿着狼兵特有的砍刀就冲了过来。
但他很快便又惊又惧了。
敌人的火炮并不是实心弹,而是榴弹,在其上空、附近爆响后,手里的盾牌完全没有作用,很快,最前面拿着盾牌的就死光了,然后敌人又是一阵密集的散弹,两个照面下来,自己这三百人竟然就死伤了一半!
梅海泉胆寒了,他想到了鄂宝的话,并没有再拼死攻击,而是撤了回去。
此时,河上的赛音号,画眉山上的炮击扔在继续。
鄂宝的突然离开,梅海泉精锐狼兵铩羽而归的消息立时就传遍了大营。
加上周围从未停歇的炮声。
大营沸腾了。
一场营啸就在顷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