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哈台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也很忐忑。
这是他第一次在乞塔德没有说话之前主动维护某个大臣。
这些年来,每当乞塔德不在首都时,都是他坐镇后方,大小事务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实际上已经坐实了他的位置,况且对他地位有威胁的几个兄弟都被分到了海外殖民地,还长期不在本土,对他的位置完全没有威胁。
但他依旧感到有些忐忑。
他是清楚的,他的威望完全无法与乞塔德相比,如果说乞塔德是一轮当午的太阳的话,他最多只是一根蜡烛。
但这个帝国终究是要传承下去的,虽然乞塔德一直在以身作则削减皇权,但这是在十八世纪,皇权的思想依旧根深蒂固,何况还是一个来自东方的部族创立的帝国?
想到这里,扎哈台稍稍平复了一些。
正在这时,张恨雪那张脸又出现了。
说实话,扎哈台很不喜欢他这张脸。
除了这张脸与乞塔德有些相似,还有他那一直冰冷的神色——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秘书,按照品级只有七品,有什么资格摆谱?
虽然乞塔德一直强调他身边的人不得拉帮结派,但你对人和颜悦色总是好一些吧——难道他是按照乞塔德的要求故意这样做的,就是怕被外人拉拢过去了?
“殿下”
见到扎哈台时,张恨雪的脸上勉强出现了一丝笑容。
“陛下让你过去”
扎哈台点点头,他是从小就被乞塔德训练过的,又是储君,自然不能与张恨雪这样的人物一般见识,便点点头跟着他走了。
书房。
父子俩对坐着,半晌,乞塔德才说道:“我已经决定了,这次由你统军去攻打奥斯曼”
扎哈台心里大喜,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处理政务,在政务上不说十分熟稔了,但也大致无差了。
他缺的就是军功,虽然上次攻打阿尔及尔是他统军的,但毕竟是一个小国,己方占据绝对优势,如今却是这个世界上有数的大国,还是灭国之战,如果战而胜之,他这个储君的位置不仅更为稳固了,他马上取代乞塔德当皇帝也是够了。
乞塔德静静地看着他,“你觉得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注意的?”
扎哈台挺直了胸膛,“按照之前的计划,等奥地利人正式展开进攻,我方并不马上行动,等奥地利人进入到保加利亚时再行动”
“奥地利人如果真的到了保加利亚,那就说明奥斯曼人布置在边境的大军已经被击败了,他们就必须将布置在伊斯坦布尔附近的军队调往保加利亚阻止奥地利人的进一步行动”
“此时我军再动就可坐收事半功倍之效,两支铁甲舰队全体出动,带上一个军的陆军,另外一个军在敖德萨待机而动,拿下伊斯坦布尔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乞塔德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问道:“你就这么认为奥地利人能很快打到保加利亚?”
“这......”
乞塔德拿起了一包特鲁琴出产的香烟,这种烟显然是特供的,烟盒是金色的,上面还有一条红龙,正面是“特鲁琴”三个字,北面则是国旗的模样。
扎哈台赶紧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给他点上。
乞塔德吸了一口,然后说道:“你不来一颗?”
扎哈台一时语塞,他的母亲阿巴亥一直教导他不要抽烟,一想到要承接这个伟大的国度,他平时连酒也很少喝。
不过他父亲既然这样说了,他只得也拿起一颗。
在烟雾缭绕中,父子俩展开了对话。
“台儿,你想的太简单了,先说刚才的会议,你一旦确定具体的行动日期,在座的诸人自然会保守秘密的,但他们回去后就会让手下人提前准备,军队且不说,弹药仓库、粮食仓库、冬衣仓库肯定要提前打好招呼”
“否则临时召集是完不成的,他们也不会说做什么用途,但这些人回去后绝对管不住嘴,有心人仔细一分析就会得出结论,那就是特鲁琴人要用兵了”
“我国的军事物资都是分别储存的,看起来只有几种,但每一种里又分了许多小类,每一类的包装、重量、运输方式、保养措施都不同,不可能时时备着大量的人在那里盯着,只能临时抽调”
“将这些物资运送到船只上也需要专门的人,不是一些力夫就可以了,肯定是需要提前打招呼的”
扎哈台赶紧说道:“父皇,是孩儿操切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回到这场大战上来,三国会攻奥斯曼的消息肯定早就透露出去了,无论是从我国透露出去的,还是从奥地利透露出去的,都有可能,但你有没有想过,欧洲诸国乃至奥斯曼为什么都没有什么反应?”
“父皇,您的意思是这场大战本身就是试探各国的反应?”
“差不多,但不光是这些,特别是身在漩涡中的奥斯曼,他们的反应实在太平静了,这显然有问题,何况阿加汗已经拿去了他们的一小半国土,但他们依旧稳如泰山,难道你就没感到一点意外吗?”
“父皇,我听说了,似乎哈米德一世说过只要阿加汗不进入安纳托利亚以及圣地,便任凭阿加汗索取,虽然我不知晓他为何这么说,但伊教徒的心思确实难以猜度”
(真实历史上,哈米德一世也这样说过,后来因为阿加汗遇刺波斯大军才没有继续进军)
“是吗?如果光是波斯人也就算了,因为哈米德一世显然知晓阿加汗最多只能打到巴格达和埃尔组鲁姆,再往里面深入,恐怕就是波斯大军的死期了”
“何况巴格达地区本就是他们与波斯人反复争夺的地方,我说的是奥地利,这是一个明显比波斯人更强大的实力,难道他就不怕失去整个欧洲地区?”
“父皇,难道奥斯曼人真有外援?”
“唉,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奥斯曼人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衰弱,他们的根本之地不在塞尔维亚,也不在巴格达,而在希腊、保加利亚和安卡拉,这三个地方他们的统治坚若磐石”
“别看那些西帕西贵族已经腐朽了,但一旦面临外敌入侵的紧要关头,他们还是会奋起一搏的”
“他们的军制,耶尼切里相当于皇家近卫军,西帕西相当于欧洲各国的庄园贵族,戍边的军队则相当于大清的绿营兵,之前,我们与其作战时,当时为其戍边的实际上是诺盖人,由于诺盖人大量反水才让我们顺利得手”
“我们并没有碰到过他们真正的以欧洲白人为主的戍边军,你是知道的,这些白人农户看起来在奥斯曼人的统治下十分可怜,但放眼看去,奥斯曼人对异教徒的宽容还在欧洲人之上”
“他们的赋税实际上比欧洲的农奴轻多了,据我所知,在匈牙利、波西米亚、克罗地亚,这三处属于奥地利的行省,因为不满庄园地主的压榨而起义的事件并不鲜见”
“于是,对于奥斯曼下辖的白人农户来说,至少他们还有土地,而在欧洲则是遍地的农奴......”
扎哈台突然想到了什么,“父皇,那为什么奥斯曼苏丹不让其就近服役呢?保护家乡岂不是更好、更卖力?”
乞塔德点点头,“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奥斯曼、奥地利两方,双方都对对方的实力有所了解,最近几十年都没有大战,显然都认为自己并不占据多大优势”
“于是,对于奥斯曼人来说,如果让当地的戍边军长期驻扎在本乡本土,就有可能演变出一支攻向自己的军队,而异地驻扎就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当其异地驻扎时,其在家乡的亲属实际上就成了人质”
“这就是我所担心的,双方在边境处的每一处军堡,每一座军营估计都是了如指掌,有什么优点和弱点也是如数家珍,任何一方想要突破这道防线都是不容易的”
“奥地利人更为清楚,长期以来,欧洲人都想要收复他们嘴里所谓的基督世界,而奥地利就是最有可能完成这件事的国度,现在奥地利人在军制上、火器上明显比奥斯曼人强,但他们依旧没有做到这一点,难道是他们不想做吗?”
“非不为,实不能也,但我们一提出要会攻奥斯曼,虽然有些波折,但奥地利人还是同意了”
“父皇,难道不是因为有了我们这个强大的盟友吗?”
“开什么玩笑,奥斯曼消失了,特鲁琴又出来了,这对于他们又有什么分别?”
“父皇”,扎哈台的脸色突然有些白了,“您的意思难道是奥地利人假意答应了我们,还利用我们的贷款组建了新军?”
乞塔德将身体向后倾斜,然后靠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吐出了一个烟圈。
“如果没有萨诺斯的到来,我也是不会这样认为的,奥斯曼人欧洲部分,特别是瓦拉几亚、保加利亚、塞尔维亚三地,还是很不错的地方的,都是物产富饶、人口众多的地方”
“如今原本一盘散沙的德意志地区随着普鲁士的突然崛起已经冲击到哈布斯堡家族的地位了,对于奥地利王室来说,普鲁士人对他们的威胁远甚于奥斯曼”
“一个只有五百万人口的普鲁士就对哈布斯堡家族形成了威胁,若是任凭他们这样发展下去,不但哈布斯堡家族不会存在了,连整个德意志地区都有可能统一在普鲁士麾下”
“哈布斯堡家族自己当然也想做到这一点,可惜力有未逮,于是他就只能拼命阻止其它选帝侯国做到这一点”
“当然了,英国人、法国人也是不会坐视这一情况出现的”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借着我国的协助拿下上述三地,奥地利的实力立即大增,便有能力阻止普鲁士了,或许一统整个德意志地区也有可能了”
“但萨诺斯说的那个来自奥地利的奥尔加却提醒了我,时下神秘会的力量确实很强大,但他们的影响力显然不会抵达欧洲各国的大贵族,只会影响那些接受了法国新思潮的中小贵族、商人、学者”
“他们是有钱,但也没有达到能左右欧洲局势的地步,虽然他们之中也有所谓的世界派,但眼下他们显然没有一个人能达到那种程度”
“您的意思?”
“是的,我怀疑奥尔加此人不是受神秘会控制的,而是受奥地利皇室控制的”
“那我们的行动?”
“这一切都是猜测,无论如何,如果能利用一场战争来彻底弄清楚欧洲人的心思,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