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孝忠等人被安排在归州城最大的一座民宅里,这里以前是一个曾经在京城当过户部郎中的高官的宅邸,被白莲教占据后一直是姚之富的住所,现在让给他们了。
虽然还有些分歧,但对于本教的唯一救命稻草无论是王聪儿还是姚之富都会竭诚接待的。
除了康孝梓、庹广,跟着他们来的一百海军陆战队也住在这里。
这几日虽然雨势小了一些,但并未中断过,淅淅沥沥的,一会儿落下,一会儿又消失,天色也是阴沉沉的。
来到这里后,康孝忠立即与庹广商议起来。
庹广率先说道:“将军,你可看出了什么?”
康孝忠只是一个海军将领,这次救援白莲教众以他为首,除了他还兼着琉球地区的行政长官,还因为他是特鲁琴的老人,“武戏子后人”的背景不可谓不强大。
故此,他在察言观色上显然比不了帝国设在湖广地区的情报总管庹广。
“哦?难道你有所发现?”
庹广点点头,“从白日的情形来看,主持白莲教的并不是那个女人王聪儿,她只是姚之富竖起来的傀儡罢了,但姚之富在教中也不是一家独大,那王庭诏看起来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对了,你可知道那王聪儿本来已经歇息了,为何见到王庭诏来了又出来相见?”
康孝忠显然是知道情报局密探的厉害的,而作为湖广、四川地区的总管,以商人身份纵横于两湖之间,十余年未露痕迹,更是相当了不得,这样的人物虽然在情报局只挂了中校军衔,但实际上已经够得上少将级别了。
当然庹广对于特鲁琴的忠诚度无可置疑,他是首批迁徙到特鲁琴的广州移民,家眷都在特鲁琴,抵达特鲁琴时他才十岁,除了一口广东方言,十岁以后的人生都是在特鲁琴展开的,他的身上已经深深烙上了特鲁琴的印记。
“哦?”
康孝忠自己知自己事,也不想逞能,便再次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庹广。
“那王聪儿虽然只是一个傀儡,但也不可小觑,根据我的了解,她是一个行走江湖耍把式的艺人,这样的人正是白莲教最喜欢的,她是嫁给了以前的大首领齐林,但接受白莲教还在齐林之前”
“她嫁给齐林后,才将自己的师傅引荐给了齐林,并引导他加入白莲教,但她只是齐林众多妻妾中的一个,当时齐林是襄阳府三班衙役总捕头,颇有些势力”
“她嫁给齐林时齐林已经四十岁了,而她才十五岁,显然是白莲教看中了他在襄阳府的势力,而姚之富是齐林的大弟子”
“齐林当时是专门抓捕藏在襄阳府的白莲教徒的,娶了王聪儿自己却也加入了白莲教,依着他的势力和财富,显然不会是主动的,而是被动的,因为他娶了王聪儿,白莲教的人就可以以这一节威胁他,让其不得已就范”
“当然了,当时郧阳府一带的大山里白莲教徒多如牛毛,有的确实是教徒,但大多数都是被当地官府威逼下被迫承认的,估计有几十万之多,如此大的势力,也让本来就有些野心的齐林动心了”
“姚之富是襄阳府的衙役,同样是因为受齐林牵连而加入白莲教的,你想啊,既然襄阳府总捕头都是白莲教徒,那他的那些个平素与他亲近的手下都有嫌疑,就算没有嫌疑也会被官府认为有嫌疑”
“这么说王聪儿只是白莲教的一枚棋子?”
“也不全是,她也是襄阳人士,但从小就跟着白莲教的师傅行走天下,她的家族也不是普通人,而是竹山县真正的世代白莲教徒,在鄂西一带颇有些势力,那个王庭诏就是她的侄子!”
“原来是这样”
“这一切,除了姚之富只有少数人知晓,大多数人并不知晓,姚之富是襄阳衙役出身,白莲教以招募弟子为主,他招募的多半是被迫加入白莲教的官府小吏、衙役、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士,当然也包括一些退伍的绿营军官或乡勇”
“而王庭诏招募的自然本就是藏在鄂西大山的白莲教徒,论起武勇,自然是姚之富的手下厉害一些,但论起忠诚和组织严密,进退有序,显然还是王庭诏厉害一些”
“这就不是长阳县城张正漠与聂杰人的翻版?”
“差不多,但襄阳的白莲教由于本身教徒就多,白莲教的影响也最深入,规模也就更为庞大一些,王庭诏的教徒战斗力远大于张正漠”
“而襄阳府的白莲教实力也远大于陕西和四川的,故此其它白莲教众才推举襄阳府的白莲教首领为大首领,除了王聪儿是名义上最高领袖白莲圣母,姚之富的东方长老也是四大长老之首”
“这么说要从王庭诏入手?”
“很难,姚之富又与聂杰人不同,他曾经参与过太多攻城略地的战斗,还曾击杀过大量的满汉八旗高官和将军,已经是清廷急于除之而后快的人物,不像聂杰人,他手上并没有太多满清官员的鲜血”
“嗯,也就是说,清廷想要仿效长阳那样分化姚之富与王庭诏是不可能的”
“是的,他们只是看法不同,在面临外敌时肯定是会共同应对的”
康孝忠陷入了沉思。
“将归州的白莲教徒带走是他的任务,但时下这里却有分歧,想要全部说服他们并不容易,如果挑拨分化,则会让其陷入内乱......”
正想着,余光瞥到了庹广,只见他突然全神贯注起来,显然并没有看着他,而是抬起头盯着屋顶。
他正想说话,只见庹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康孝忠会意,两人便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起字来。
“屋顶有人?”
“是”
“何人?”
“不知道”
“白莲教?”
“不大可能”
“那?”
庹广朝着康孝忠努了努嘴,示意两人结束谈话,各自回房休息,不过却不是回到原本分配的房间,而是调换了房间,庹广住进了原本安排给康孝忠的房间,以前那位郎中的卧房,而康孝忠却住进了厢房。
很快整个院落的灯都熄灭了,庹广将床上的被褥堆成有人就寝的模样,自己则藏在房间的角落里。
雨夜的归州,四周黑黢黢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除了淅淅沥沥了的雨声,便没有更多的动静了。
子夜时分,只见庹广的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那人显然是一个老手,进到房间后立即将房门重新掩好,然后慢慢走近了床铺。
此时,在床铺斜对面的房角里,庹广手里已经多了一支装了消声器的情报人员专用手枪,这些年他在商场、官场上的应酬远多于修炼武技,故此不敢冒险扑上去,而是对着那人的大腿来了一枪。
“扑”的一声后,随着一声闷哼,庹广这次扑了上去,与此同时,从门外又进来了好几个庹广布置的暗哨,几个人合力才将那人按倒在地。
很快,房间点亮了。
一个抱着白头巾,穿着黑衫的年轻汉子出现他们面前,只见此人身材高大雄健,一身单衣完全遮不住他满身虬结的肌肉,他手上还拿着一把短刀,不过在庹广一枪击中他的大腿后,剧痛之下短刀已经跌落到地上。
国字脸,络腮胡子,鹰钩鼻子,面目看起来像汉人,但仔细分辨之下就知道他的长相有些类似于西南地区的彝人、藏人。
此时,康孝忠也赶过来了,当下就在这个房间对其进行审问起来。
为了防备他因为大腿失血过多而死,随行的海军陆战队军医对其进行了包扎。
此人见到自己的行动失败,倒也坦然,但却是死也不开口,还颇有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庹广将烛台举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了许久才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了,没想到堂堂一个大清国的高级将领也能做出这种荆轲专诸之事”
见到其他人愕然的模样,庹广一把将此人头上白巾撤掉,果然露出了金钱鼠尾的发饰!
庹广继续说道:“他就是香溪镇土司兵的统领,杨遇春,我军在昨日的战斗中大败之,但还是有不少土司兵窜到了大山之上,其中就包括此人,我在宜昌府见过此人,当然了,我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我”
“好家伙,这厮失败后竟然偷偷摸到归州城来了,对了,显然他一早见到了我军进入归州城的情形,这才铤而走险”
“他今年才十九岁,年纪轻轻就成了清廷最精锐的一支人马的统领,在一众将领里炽手可热,前途不可限量,但我军却在他即将成功的当口给了他当头一击”
“他显然很不服气,急于找回颜面”
“他武艺高强,一路跟踪我们来到这里,他也很聪明,知道若只是刺杀白莲教的首领根本不济事,只有刺杀了我们的人,才会让我们与白莲教之间出现龃龉,你想啊,在一座完全由白莲教众控制的城池出现了刺杀事件”
“在一般人的见识中,只会将刺客指向某一派白莲教徒,从而让我们之间出现不可弥合的矛盾”
“而只要驱除了我们的势力,清军对付现在的白莲教众那是手到擒来,而他若是能成功离开归州城,也能将功补过,说不得还能立下大功!”
说着脸上露出了笑意,他对着康孝忠说道:“将军,原本是没有法子的,不过此人的到来让我却有了主意”
然后对着杨遇春说道:“你如果想活命,就只能按着我说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