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南河,暹罗语,大河之母也,时下暹罗国王爵以下最高等级乃是昭披耶,故又名昭披耶河。
此时的暹罗国乃至后世的泰国,自然条件之优越位居东南亚之冠,湄南河平原超过十五万平方公里,东北的所谓呵叻高原也就是平均海拔不超过三百米的大平原,降水量也在1000毫米以上,面积更是高达十七万平方公里。
坐拥超过三十万平方公里的极适宜农耕的超大平原,该国不想强盛也不行,广袤的、单纯靠天收就能收获大量稻谷的农田意味着能养活海量的人口,而人口则是古代想要强盛的最重要条件。
当然了,在几百年前,呵叻高原属于高棉王国的领土。
泰国传统,爵位封为五个等级,昭披耶、披耶、披、銮、坤,分别对应公、侯、伯、子、男,若是能成为昭披耶,那就意味着你有成为贵族世家的可能。
暹罗历代君王,无一不是从昭披耶起家的,该国尊崇佛教,但又深受印度教的影响,若是成了昭披耶,再被人加上一顶拉玛的高帽子,那就意味着你能“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了。
拉玛,罗摩也,印度教三大保护神之一毗湿奴的化身之一。
一场盛夏的豪雨泼在暹罗湾北岸,整个昭披耶河下游都笼罩在一片巨大的水雾中。
昭披耶河下游水面极为宽阔深邃,吞武里以下平均宽度在一里以上,深度则常年保持在十米以上,这就为海船深入内部创造了极好的条件。
轻轻跺了跺由大理石铺就的干燥地面,四十六岁的却克里由衷地感叹了一声。
以前,无论是什么王朝,虽然建造了宏伟的宫殿,但没有一家能像曼谷城这样的,到底是出身中华的郑信,他才有魄力和雄心在登位之初就敢征募庞大的人力来建造这座惊人的城市。
暹罗国虽然在精神上师法印度,但在宗法上却效仿中华,却又有不同,这里的土地名义上都是国王的,各阶层只能接受国王封地,不能自由买卖,对于战争中抓获的俘虏以及因为犯了罪破了家的人一律贬为奴隶。
居于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就是大量的奴隶,他们是贵族的私人财产,也是私兵的来援,纳税和服役阶层只是平民,既然是私人财产,贵族私人拥有的力量实际上相当强大。
如果是昭披耶阶层,他名义上能够获得国王赏赐的二十万亩良田以及大量奴隶,实际上通过战争、不停地赏赐、从他人那里剥夺的远不止二十万亩,以却克里为例,他实际上拥有了大城以下昭披耶河流域的良田超过三百万亩。
三百万亩,意味着依附于他身上的奴隶最少有三十万户,因为按照规制,奴隶每户授田十亩,这三十万户至少能出五万私兵。
以前的大城王朝在经过缅甸人的入侵、劫掠后昭披耶阶层所剩无几,却克里更是在大贵族里脱颖而出,加上仅次于郑信的战功,他“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就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暹罗国对于外族还是颇为尊敬的,对于抵达该国的华人、日本人一律赐予平民身份,赐给的田地更是与最低一级男爵相当,这让来此的华人、日本人趋之若鹜。
河仙镇崛起后,大量的华人奔赴那里,但却不包括华人,由于郑信的存在,那里的华人不少获得了子爵、男爵的称号,获得了大量的土地和农奴,日子过的显然比河仙镇好得多。
其中地位最为显赫的则是历史上与如今已是河仙镇师长级高官的罗芳伯齐名的陈兰伯了。
罗芳伯、陈兰伯都是武秀才出身,又都出自广东,与邓恩自小相熟,自然成了邓恩的心腹爱将,如同郑信一旦离开吞武里就会安排郑恩留守,郑恩一旦离开也会安排陈兰伯留守。
郑恩还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陈兰伯,更是加深了这层关系。
历史上的兰芳共和国不在了,创立该国的两位元勋却殊途同归。
有能力的人到哪里都不会埋没,信哉矣!
郑信死前,郑恩自然是昭披耶,而陈兰伯也成了仅次于昭披耶的披耶!
陈兰伯的身段显然要比郑信兄弟柔软得多,当得知郑信、郑恩全部横死后,他立即宣誓向却克里效忠!
还是在那座却克里杀死郑信的寺庙里宣的誓,却克里为了稳住郑氏余部,便接纳了他,不仅如此,还将他抬入昭披耶阶层。
时下的暹罗国,有着昭披耶爵位不会超过二十个,于是陈兰伯显然一步登天了。
却克里这样做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郑信能够做大,那是因为他的母亲是暹罗人,而他的义父也是一位昭披耶,在当地深孚众望,而郑恩、陈兰伯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郑信,郑信一死,他们完全翻不起大浪。
跺了跺脚下雕刻着各种佛教精美图案的大理石地板后,却克里眉眼间浮现出了忧虑。
就在昨日,高棉国的国王乌迭二世竟然率兵侵入本国!
如果仅仅是乌迭二世那个不成器的家伙,却克里完全不会放在心上,但他是知道的,如果没有特鲁琴人的介入,乌迭二世这一系早就灭亡了,而乌迭二世的国政大计无一例外都会询问特鲁琴。
他胆敢出兵,那就意味着得到了特鲁琴人的首可!
虽然畏惧于其身后的特鲁琴人,但他却克里家族想要在暹罗国站稳脚跟,就必须站出来勇敢面对,郑信能够崛起,还不是因为他率兵击退了缅甸人几十万大军的进攻!
要么战,要么灭亡,这就是暹罗世袭大贵族的不二选择。
于是,他叫停了对南掌国的进攻,让其转而南下阻击乌迭二世。
饶是如此,却克里依旧忧虑不已。
乌迭二世的军队里出现了特鲁琴军队的身影!
这就是特鲁琴人赤.裸裸向自己宣战了,一想到这里,他的双眉锁得更紧了。半晌,他走出了宫殿,冒雨骑马来到了靠近昭披耶河的那面城墙上。
所谓耗费巨万,主要就是这道城墙,城里的建筑物倒是稀松平常,与马尼拉的城墙一样,清一色的由白色大理石砌成,高、宽都在三丈左右,石缝之间都用糯米汁混合蛋清、石灰填充而成,坚固结实。
城墙上还有大量从荷兰人、西班牙人那里买来的火炮,护城河宽达五十米,深度与昭披耶河相同,平时护城河上有由几十艘小船并在一起形成的浮桥,战时就能将浮桥撤去。
城里还有巨大的仓库,拥有的粮食能让里面的人吃上三年都不成问题。
很显然,郑信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以防缅甸人的第二次入侵,缅甸的前任国王孟波已经去世,其弟孟云继位,据说与孟波相比,孟云更加凶悍,为防万一,他不得不这么做。
大雨如注,雾气蒙蒙,望着更为宽阔缥缈的昭披耶河,拍了拍手下坚实的石墙,却克里紧锁的双眉稍稍放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