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化走了,干干脆脆地走了,没有那么多的儿女情长,最后只道了声珍重!便头也不回地骑马离去,连个再见的拥抱都没有······
吴庸坐在牛背上发呆,队伍缓缓地前行,指尖上还留有她的余温,还残存着她发梢的清香,他失魂落魄!
整整一天都没有回神。
连续逃亡了两天两夜,众人也已疲惫不堪,不过已渡过危险期,可以好好休息一晚。
吴老爹看着在火堆旁愣呆的吴庸,叹了口气,做出气愤的样子,一拐杖拍在他的腿上。
不同以往的跳脚,这次吴庸只是木木地转头,烦闷地道了声:“爹,别闹,在想事儿,没心情和你玩儿?”
吴老爹是真气到了,敢情一直你都是跟老子玩儿呢?
拐杖雨点般落到吴庸身上。
这次他不得不防了,抱着头道:“爹,别闹了,真没心情,再打我翻脸了!”
吴老爹一听,气得打得更重了,吴庸惨叫不止:“还翻脸,你给老子翻一个看看,没出息的东西,自己把媳妇儿往外踹,哭丧着脸跟死了爹一样,老子还没死,你丧个脸给谁看?
媳妇丢了,找回来就是,在这傻愣着有用?人还会自己回来?想当年老子追求你娘,那可是追了几千里地,你娘那么漂亮的大家闺秀还不是被咱给带回来娶了,瞧你这点出息!
别跟人说你是我儿子,丢人,淳儿那丫头能比你娘高贵?整了那么久,还让人跑了,丢死老子的人了!”
吴庸听着听着逐渐两眼放光,一个闪身爬起来把吴老爹扶到石头上坐下揉肩道:“爹,您老当然是最厉害的,您是说咱应发扬咱老吴家传统,死缠烂打给人追回来!”
吴老爹很满意儿子这态度,嗯了两声:“那当然,淳儿丫头虽然不是大家闺秀,可也算知书达理了,老吴家勉强接受了这个媳妇儿,当然不能放走了!”
吴庸苦道:“可是我没办法呀,泰山我现在进去就出不来了?这怎么办嘛?”
吴老爹就是一巴掌呼他后脑上:“平常脑瓜子不挺灵光的吗?自己想办法呀?问老子顶球用?”
吴庸笑了,笑得很开心。
【敢情您老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浑身都是疼痛,他却是开心无比,这是激励他的动力,老爹表态,让他放手去做。
吴家家主还是他老人家,老爹表态,孩儿自当遵从!
吴庸笑道:“爹!你们之后往北走,去幽州,去投云哥!钱物已备充足,这些人都是可信之人,周仓也会护你们周全,儿子去给您把儿媳拎回来。
走了!您保重,往北去,找云哥!······”
未等吴老爹说话他就骑着懒货便飞快地跑远,吴老爹瞪眼站在原地,狠狠地跺了下脚!
可吴庸已消失在暮色里。
他盯着跳动地火焰回想着此前的种种,心里一种沉沉的疲累感。
【儿子已长大,而自己已经老了!他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与人生,自己再也没有什么用了······】
“不!不对!”他突然惊叫地站起,惊到了不远处的翠儿:“不好!那个孽子那副样子从来就不是交代重要事情,那更像是交代后事!
他从来与我道别都是‘再见了老爹’,而这次什么保重,他在想什么?
一定有大事,来人!翠儿···不!周仓!”
吴老爹惊慌失措地大叫着,众人纷纷围了上来,周仓也从巡逻的远处闻声而来,他抓着周仓的衣袖红着眼惊慌道:“周仓,你快去!快去追那小子,他要做些危险的事,有性命之忧,和上次一样,不!比上次还危险!就算打断腿也要给我把人带回来!快去!”
周仓也莫名一慌神,道了声:“嗯!”
一步数丈地飞快追去!她越跑越快,在林中如同黑夜的精灵,只带起一缕微风!
周仓眼中渐渐浮现了一丝淡红,速度再快,她心绪很乱,她很害怕,他突然地离开让她恐慌,就是上次他重伤垂死一样,她恐惧他会死去,会突然不见,这次的感觉更甚,他是现在唯一的一个说那话的人了,她不许他就这么突然的逃走!不许!
明明说过要养我的,却又要丢下我,这样···这样子自己不又是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吗?
她习惯了阳光,不想再那样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不想!
一惜晶莹随风飘散,折射着明亮的月光,周仓的双瞳沾染了一丝血红,妖艳明亮!
······
吴庸骑着懒货奔跑了半个多时辰,走出了近三十里地,而周仓不到一刻钟便站到了他的面前!
他看着双目血红的周仓,面色沉重,周仓的状态明显不对,周身冷气四溢,血腥味逼人,散发着凶兽般危险的气息。
“周仓?”他轻声问道:“老爹叫你来的吧?”
周仓抽下带鞘的鸣鸿:“吴老伯让我将你打折腿也要带回去!”
吴庸沉声道:“你知道的,我决定了,便不会回去······”
周仓摇头坚定道:“我不管!”
吴庸也闷闷道:“我不会回去的!”
下一瞬间周仓出现在懒货旁边,吴庸瞳孔中央聚出一个白点。
【观雨!】
他看到周仓眼角有一丝泪滴随风化为水汽,刀鞘缓缓地落至自己腿上,看得见,可他反应速度只来得及挪动一丝。
他从牛背上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向远处。
【踏风!】
他稳稳地弹到一棵树上,并未摔伤,腿上传来的痛感让他汗如雨下,不一会衣襟湿透,他靠在树上,张开双手,下一瞬间周仓出现在他虚抱的怀里。
周仓愣住了,刀鞘离他另一条腿还有一寸,并未挥下。
吴庸抱住了她,眼中白点散去,大口大口地喘气,吸着气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的,周仓很聪明,非常非常的聪明,懒货教你的东西你一遍便能记住,便能学会。
周仓是赤子之心,所以只要想学,就能学得更快,所以周仓很聪明,比我见到的任何人都聪明。”
周仓罕见的没有抵触,任由吴庸抱着,渐渐地放下了刀鞘。
吴庸将整个体重撑在周仓身上,舔了下发干的嘴唇,痛苦地咽了口唾沫。
他那条腿是真的断了!断断续续道:“其实很多的东西周仓看得更清楚,比如你更亲近淳儿而不是张宁,比如你知道暗中的那些人却傻愣愣装作不见,比如你保护我时从不离我三丈远,周仓都知道的,比很多人更清楚,因为是赤子之心!
所以周仓你应该懂的吧!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还是不能就这么走了,还是得做点的什么!
你知道的吧?你淳儿姐像是个殉道者那样离去,她没打算活着回来,所以没有跟任何人说再见。
我不能这么看着啊!不能这么走了啊,我得去,去帮帮她!她放不下黄巾的苦哈哈们,所以我得去帮这些苦哈哈找个归宿,让她放心的归宿!······”
周仓目中的红色消退,哇哇大哭起来,吴庸抚着她的背,摸着她的头道:“不哭,不哭周仓,别怕,别怕······”
温柔地轻抚让周仓逐渐稳定了下来,她缓缓地抬手,想要抱住眼前的男子。
而他却在那一刻放开了她,她失去了那份温暖,心里竟莫名的失落,她不想离开那个温暖地怀抱。
吴庸摸了摸她的头顶,扯出一个难堪的笑脸道:“周仓,我爹他们就拜托你了!”
“嗯!”周仓低头应到。
“他们也是你的家人,不要害怕会孤身一人,你早已不是孤身一人了,你已经有了家人,朋友,所以你不用再害怕。”
“嗯!”
“以后我不在,周仓要放聪明点,你就是家里最厉害,最可靠的人,要担起责任!”
“嗯!”
······
交待了许多许多,周仓像个听话的乖孩子一样低头应是,记在心底,吴庸最后已想不到要说什么,便道:”那我去找你淳儿姐了······”
他一瘸一拐地同周仓擦肩而过,周仓抬头,伸出双手想抱住他的背,最后却只是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袖,可怜地低声道:“真的不可以不走吗?周仓很听话的,以后都听你的,你可以握周仓的手,也允许你···你抱我!怎么样?可以留下来吗?”
吴庸震惊的扭头,看着周仓期待的眼神,心中已柔和一片,他能想象作出这样的让步周仓经历了多大的挣扎,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大的贿赂,有些可笑,却无比真诚可爱。
就像一个小女孩拿她最珍贵的糖果贿赂你,让你陪她一起玩儿的感觉,她的确已拿出了她最重要的东西,这你能比得上吗?
这说明她对你的珍视超过了她最珍惜的东西,你能不感动吗?
吴庸还是摇了摇头,想要甩开她的手。
周仓的手指抓透吴庸的衣袖布料,急声道:“你会死的!真的会死的,我能感觉到!黄巾最恨叛徒的,你这么回去······”
吴庸伸手慢慢地扳开她的手,温柔笑道:“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可是先生很聪明的先生,从未败过的先生,我有谋划的,也有后手,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等这边的事了了,我便去找你们好不好?我保证!我们约定好不好,我会去找周仓你们,周仓也帮我保护好家人好吗?”
周仓抬头道:“真的?”
吴庸点头:“真的!”
“你保证!”
“我保证!”
“那我们来拉钩!”
“好!我有机率活着的,而且不小······
一定会去见你!”
如同孩提般地拉钩约定,吴庸笑着与周仓挥手道别,爬上懒货的背,在周仓希冀的眼神下慢慢消失不见。
吴庸走后,周仓跌坐于地,双目无神,喃喃道:“骗人!都是骗子,周仓不傻!”
她低声哭了起来,许久之后,她的气息趋于稳定,坚定地道:“我一定遵守好约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