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有三大欲望,求生欲,求知欲,威仪姿态欲,【大前提】”
“而在这三大欲望当中,因为威仪姿态欲是满足人类离世后需求的欲望,【小前提】”
“所以,对往生堂而言,满足威仪姿态欲的行为,在这三者中,优先性是第一位的。【结论】”
无名的伴奏突然响起,由咏叹中的大提琴开场,与优雅的宫廷舞会交叠出梦幻般的空间。
演讲稿伴随着隐约朦胧的弦乐,像初冬降下湖畔的细雪,浑身清凉却又化在心头。
“如果能在告别逝者的过程中,进行了恰如其分的典仪,也能使生者无比满足。”
“而在日常生活中,存在着对于这种快感执着追求的人,我们通常把这种人称为——『客户』。”
“我们往生堂,则专门为那些厌倦世间常见典仪的人,量体裁衣,提供符合他们需求的典仪。”
这优雅的配乐,正是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李素青尝试用亚里士多德提出的三段论,写了一段关于往生堂业务的简介,然后又为身为“典仪传承人”的胡堂主写稿。
至少,已经乐得那个和大咪二咪团团转,翩翩起舞的胡堂主认为,这些解说简直写到她的心坎上了。
“嗨,我叫胡桃,是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也是璃月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大使。”
“胡引蝶信血梅香,不惧无妄万魂葬。”
“桃息随枪无处沉,接引幽蝶摆渡人。”
“没错,这便是本堂主对自己名字的理解。当然,也与我们接下来讲座主题有关。”
“惟璃月先人,有册有典。”
“所谓‘薪火相传’、‘生生不息’、‘世代守护’,往生堂正是如此。”
“常言道:‘未知生,焉知死’?”
“所谓生老病死,实乃人间常见之事。”
“但是,知道为什么而生,就不会畏惧终将到来的死。”
“这也正是我们举办此次活动的意义。”
“知道我们的生命缘起何处,知道我们的脚步迈向何方。”
“以新的方式读懂丧葬典仪,让书写在记忆与传统里的仪式活起来……”
胡桃仅看了一遍讲稿,就能自己双手背后,绕着往生堂,踮起脚跟,一蹦一跳地介绍着各种葬仪文化。
李素青拿着讲稿充当一次作业,交给严格又核蔼的钟离老班来批改。
看到两个年轻人的朝气与干劲,钟离先生阅后轻轻点头:
“嗯,大善!不拘于古,与时偕行。”
“不过,是喧宾夺主,还是客随主便,这个问题你们务必想清楚!
千万不要在过度追求形式华美和客户流量中迷失了想振兴往生堂的本心!”
李素青有些沉默,该说不愧是钟离先生,一眼就看出背后必然会触及到的“娱乐化”和“解构化”,
无论什么事情都是这样,假如你为了追求做大做快,却忽视了最重要的质量;
在盲目浮躁的氛围下抛弃了初心和梦想,那么最早那些“为爱买单”的客户也会逐渐失望离去……
能够及时止损,甚至在疾在腠理时就施以热敷,那么,这样始终保持初心的集体,才可能会不能长久下去。
于是,少年开口回复有意考较他的威仪青年道:
“我的老师李耳说过一句话:‘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我想,他正想告诉我类似的道理。”
“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而往生堂的立身之基,在于它所保护的普通人。”
“用这样的方式推行,既能减少民众对死亡的不正确认知,而引发的迷信惨剧;又能改变一直以来往生堂在普通人眼中的形象,”
“从而也是给一直燃烧生命镇压不祥的历代堂主们,交上一个不错的答卷……”
威仪青年面带微笑,亦如之前半带老花镜的班主任终于找到一份完成情况还不错的作业,并且完成者还是班上那个不怎么聪明的小家伙。
帝君优雅而不失礼貌的微笑.JpG
钟离老班明白,夜夜捧读典籍的少年其实还是有所进步的,至少应该是早就准备好了应对自己发问的对答。
“嗯,凭你刚才的那些回答,我想你已经有八成把握,劝说那些堂里的老客卿们和你们一起‘撸起袖子加油干’了。”
少年欣喜,可是,听完钟离老班后面的话后,他又僵在原地。
颇为威仪的青年好像随口问道:
“我的讲义,你能抄下来么?”
“可以抄一点。”
“拿来我看!”
少年交出所抄的讲义去,钟离先生收下了。两三刻钟后便还给少年,并且说,此后每一星期要送给他看一回。
李素青拿下来打开看时,很吃了一惊,同时也感到一种不安和感激,也感觉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是又想起来穿越前的事情了吗?好像不记得穿越后会有这样的事情。”
…………………………
王有宏是往生堂客卿中,十分德高望重的一位。
论资排辈,他乃是当前客卿所有人中资历最老的专家;
若论学识,也唯有近来声名鹊起的钟离讲师能与之相当。
什么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极其有资历的教授?
王客卿会用他自己的表现,向诸位仪倌证明这一点。
嗯,那种带着时时刻刻都擦的锃亮的小眼镜,眼镜还偏偏不要戴在眼前,而是要那么样地架在鼻翼两侧,用以凸现出他的睿智和深沉。
另一个重要的表现则在于:王客卿吃饭的姿态。
每顿饭都要有白米粥,很稀很稀,像是米粒泡米汤那种,碗边摆着一个小碟,里面是一两根小咸菜,而且每次都要放个去核蜜枣。
用小瓷勺盛起一点粥,颤抖的手臂牵引小勺送到嘴边,一点点喂入口中,不过下面一定要接着碗,不然米粒掉下会弄脏书桌。
即使是九十岁的高龄,他也依旧坚持每天这么上下班,与各位仪倌讲课。
您别说,他老人家这每顿饭还真就是规律又讲究,那蜜枣绝不是吃饭时吃,而是喝完最后一口米汤后,含一颗蜜枣压压味的。
老王头是个古板护短、倔强又和善的老儒,近来又迷上了须弥城的椰枣蜜糖,可那里面的杏仁他也咬不动,于是就特意掰下有坚果的部分,作为每次讲座最后有奖问答的奖品。
至于没有坚果的入口即化部分,指不定什么时候早就进了人家肚子里。
胡老堂主走后的几年里,近来的发展让他有些看不懂,一开始是名叫钟离的俊雅青年来应聘客卿。
老王头他们都很高兴,毕竟在座的都是那些又臭又硬的中老年人,其实每天的生活都没啥新鲜的,有些朝气总是好的么!
当然,日后他们发觉,这个青年人比自己等人还暮气沉沉。
他们都有意考较提点这个青年人,结果他们都被这个青年人考倒了。
明明是一群考官的面试会,结果坐在那里轻品香茗的俊雅青年,硬是玩成了一人舌战群儒,在座的诸位道友加起来,也好像才堪堪与之相媲美……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帝君为了不刺激中老年人,而有意控制实力所致。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厉害吗?”
“唉,老骨头啦,不中用了!”
老人觉少,睡得轻。所以老王头往往是第一个到校…不,站在尚且冷清的往生堂门口,同往生堂这个老朋友一起,体验太阳初升,照亮璃月的美景。
直到后来有一天,老王头碰到了一位实力强劲的,贪黑起早的对手,嗯…是一个总是打着哈欠扫地的少年人。
老客卿倔强惯了,什么都想争个第一,于是五天后,天刚蒙蒙亮,老头来到往生堂门前定睛一瞧:
嗯?已经在帮堂内打水了吗!
不错,孺子可教也!但是啊,老夫年轻时的好胜之心也苏醒啦!
又五日后,天还没亮,老客卿就已经准备过桥到往生堂门前等着,结果定睛一瞧:
嘿!我都来的这么早了,你怎么还在这啊?
哦,研习往生堂术法,可以可以。
落寞的老头突然感觉,与沉稳内敛的少年不同,他礼服右下角的梅花好像自带嘲讽buff,以胜利者的姿态向自己招手。
五日又五日,时间真是过得好快啊。
就这样,又过了五日,老人家想,这次无论如何都能胜过他了!
他半夜时分就直挺挺地等在桥头,然后掐算一番,挑了一个吉时前去往生堂。
路上黑漆漆的,璃月港不是完全的不夜城,至少在往生堂边还比较宁静,老头在寂静无比的夜幕中行色匆匆,心里无比焦急地想着这会得了第一,就彻底罢休了!
倔强的老头到往生堂前一看,堂上屋檐斜坐一青年,正点着灯火品茶读书。
害,是钟离客卿也罢了,毕竟人家年纪轻轻,就学识比我都渊博,肯定也是这么勤奋学习出来的么!
嗯,我胜过另一个年轻人,也算是小有成就,我看的开,总争胜负,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王客卿摇头晃脑地颂念道:“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我这次来,值了!
老王头和屋檐上的帝君招招手,然后靠近才发觉:
诶!这往生堂里怎么还亮堂堂的呢?
于是,老客卿沿着门缝向里看,只见到:
圆桌之上,一大一小两个茶杯相对而立,诸天星斗在烛光映衬下洒满堂中,
少年旁边停着一只睡着的团雀,而他正在伏案书写什么。
老人家一个踉跄,好悬没摔倒,但还是稳稳站定,擦了擦冷汗笑道: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厉害吗?”
“唉,老骨头啦,不中用了!”
最后帝君亲自送倔强的老王头(再也不因早起而倔强的破防版)回家休息。
然后,帝君将一份书稿递给老头,告知老者,屋内那孩子早就注意到您有意早起进行比拼,料定您五日后必然半夜前来。
因此他托我把这书稿赠给您,说这也是多亏您以身作则树立榜样,他才能耐下性子来雕琢知识,于是想把在您启发下创作的书稿赠予您一观,借此聊表感激。
老者颔首低眉,郑重的拿起手稿,与夜幕中的钟离先生告别。
“《黄石公兵法》吗?”
“哈哈哈,有趣的娃子,你这个书名颇有些寓意,‘黄石者,方解石也。味苦性寒,可治胸中烦闷’。”
“啧啧,倒是给老头我开了个好方子,就是不知道疗效如何啊!”
老者彻夜阅读,品味其中。
第二日晌午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