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之前的实习经历,素青有些愤慨,心潮起伏之下,有些上头,像是醉酒的宋江题诗在浔阳楼上一样,他写下:
处世树为模,本固任从枝叶动;
立身钱作样,内方还要外边圆。
他曾在轻策庄的伏螭山得到那一株豆苗,又在璃月港的往生堂里挣到为数不多的摩拉,这两件事情让他有所感触。
少年大抵是为了借此句,抒发一下对豆苗与摩拉,该是什么原本样貌的慨叹。
可是刚刚挥毫泼墨完,少年就后悔了,这…这再怎么说,也是人家胡桃的往生堂,自己千不该、万不该这样破坏啊!
年轻人总是这样,做事不计前因后果,只是凭一腔热血,激情往前冲,于是可能引发一系列恶果,自己只能承担结果。
好在胡堂主十分大度,随手接过毛笔,又注明了个题目:
《题往生堂壁》
素青至今不知堂主当时有没有生气,在题诗事件以后,在他品鉴堂主私房菜前,胡堂主就像他眼前圣洁的小天使。
至于胡桃下厨的私房菜,那还真是个让人“生离死别”的故事。
…………………………………
“太阳出来我晒太阳~”
“堂主下厨你就放心喽~”
胡桃一大早起来,就像是欢快的百灵鸟一样,一边舒展歌喉,唱些自成一体的歌谣,一遍迷上了烹饪。
此刻,正是夏日中伏天,一年中最热之时,
伏者,阴气受阳气所迫,藏伏地下也,
天气过热,故而人宜伏不宜动。
“钟离先生,这个天气还喝热茶,况且从我见到你起,额,您或许没换过衣服?”
趁着胡堂主快乐的厨房时间,李素青悄悄靠近龙目金瞳的威仪青年说:
“先生,人类不是石头,尤其是极端天气情况下,人类会显得十分难受……”
钟离闻言颔首,随后说道:
“其实我一直在换不同的衣服,只是这几套都是相同样式罢了,说起来,这还是一位故友为我精心设计的……”
“不过,你所说的人类姿态不无道理,是我疏忽了。”
原来钟离先生的审美是这样的,就像素青学生时代的一个朋友,喜欢一件衣服的款式,就好好买上它五六件。
当然,这些衣服长的一模一样,那位朋友或许算是“换汤不换药”,搞得大家以为他一个季度下来都没换过衣服。
这套衣服背后自然有自己的故事,不知道钟离先生是不是也出自类似的原因,一直不肯换下这套朋友设计的长衣。
钟离随后长叹一声,掏出手帕擦汗,不住地摇头,显得整个人真的因酷热而无比烦躁。
钟离老班!真不用这样,你怎么演的比我还像个凡人?突然这样也太匪夷所思了!
正在调制酱料的胡桃看到这一幕,回头开心得说到:
“钟离,你是热了吗?放心,饭菜马上好!”
“现在觉得热,吃了以后就可以彻底凉下来了!”
彻底…凉下来吗?
堂主,我可以相信你的厨艺吗?
闲不住的活泼少女找了个大盘子,然后将“惊”心烹制的食物摆入盘中,
“诶,哈哈哈!开饭喽!”
少女微笑着飞奔过来。
“见识下堂主的厨艺!”
“诶,快,快趁热吃吧,快尝尝味道怎么样吧!”胡桃面露期待。
大大的圆盘上,焦糖色的杏鲍菇紧紧排列,被堂主雕刻成小幽魂陶醉其中的样子,
中间放置一枚五角星,外周点缀小番茄与胡萝卜,显得朴素中带有一丝精妙绝伦。
一只小幽魂被堂主掬来,像是玻璃罩盖在这“惊”心研发的顶级料理上,锁住汁醇味正的往生堂特供绝世料理,防止热气散失。
钟离先生面不改色,夹起一块素鲍鱼,送入口中,赞叹到:
“不愧是堂主,做出的食物五味俱全,让人体验到直达灵魂的味道。”
“哈哈哈,钟离客卿太客气了,你喜欢就好啦!连你这么挑剔的人都如此评价,想必是真的很好啊!”
“堂主言重了,不过我认为,素青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如,就由他多吃些吧!”
“再加上他身揽往生堂的各种职务,想必最近很辛苦,所以,我只能忍痛割爱了……”
钟离老班对你使用了阳谋:以退为进!
李素青都要感动哭了,自己为了看乐子,结果闹了个和巴巴托斯一样的下场。
试图捉弄钟离先生,结果被他先礼后兵地一警告,以退为进地一反杀。
呱嗒,素青败下阵来。
悔不该早饭来发笑!
悔不该与她把饭烧!
我错啦!我实在不该让钟离先生出丑啊!
幽幽大行军…那可是能把味觉炸到失灵的菜肴…堪称美食届的草草炸弹、轰轰火花。
少年在堂主期待的梅花瞳,与客卿威仪的金瞳注视下,右手颤抖,夹起一片幽幽大行军。
一片杏鲍吞入腹,我命由天不由我!
迷离的环境,苍翠的草色,骇人的雷光在他眼前接连浮现……
咦?怎么还有小兰那罗在进行料理特训呢?
我……我这是在哪里?
为什么还有小兰那罗在跳舞??
胡堂主期待无比,双手握拳相并拢,俏首微伸略抬头,问道:
“好吃吗?好吃吗?”
少年吞咽一块素鲍鱼,露出撕心裂肺的笑容,回答:
“香啊!很香啊!”
胡桃看着少年继续说,
“你怎么还哭上了?竟然这么感动吗?”
“好啦,我都听钟离说过你记忆的情况了,想吃的话,我就经常给你做啊!”
少年哭得更大声了。
“诶!是触动你内心的什么记忆了吗?”
“真的…有这么感动吗?”
胡桃忽闪忽闪圆圆的双眼,看到钟离先生虽然威仪地看着少年,但眸中藏有一丝笑意,
少年又吞咽一块素鲍鱼,露出被剜心掏肝的笑容,哭着回答:
“我…我不知道我敢不敢动,”
这孩子…是已经感动到说胡话了吗?
唉,不容易啊不容易……
放心好了,本堂主让你“殡”至如归,假如以后你先我们而去,我肯定给你免费办丧事。
“素青,放心好了,把往生堂当成自己家,堂主我一有时间,就为你亲自下厨。”
钟离先生依旧威仪无比地看着少年。
少年又吞咽一块素鲍鱼,露出魂飞魄散的笑容,哭得稀里哗啦回答:
“好好好!呜呜……都依你说的办!”
………………
看着少年已经彻底记住了幽幽大行军的味道,并且这种味道将会时刻出现在他的记忆中,始终伴随他,钟离先生笑着伸出手,
“素青,你的作业呢?”
“先生,都在这里了。”
写了很多么,态度不错,下次可要注意别做傻事了。
不,一次幽幽大行军足矣永绝后患,没有下次了。
“先生,你从码头回来后,为什么沉默了很久?”
少年又吞咽一块素鲍鱼,露出咬牙切齿的笑容,哭声渐渐平息提问。
“只是……在帮一位老伙计思考退休的事情。”
钟离想到,他在码头从下午待到第二日清晨微雨,目睹了一位年轻人劳动的全程,那位商人最后拍了拍下属的肩膀:
“你很好的完成了你的职责,现在,去安心的上个厕所吧。”
是要到须弥经商的人吗?听说,在那个地方,“让人上厕所”是一句劝人安心休息的俚语。
那么,我也该休息了吗?钟离沉吟。
胡桃看李素青吃得很香,于是问道,
“素青,你对往生堂补完计划的实地考察进行到哪一步了?”
少年吞咽下最后一块素鲍鱼,露出被碎尸万段、剉骨扬灰的笑容,抽噎着回答:
“去考察了遗物整理师,还差入殓师和司仪两个职业。”
堂主了然,转头对钟离说:
“先生,看他今天的表现,或许剩下两个考察工作,可以先缓一缓,毕竟不急于一时之功么!”
“正好和他们有约,今天我就先带素青去见见香菱、行秋他们怎样?”
“晌午饭我们就在万民堂吃,你中午可以自己点餐,账记在往生堂上就行。”
钟离颔首,他也想消化一下自己清晨之所见。
“堂主慢走。”他目送胡桃离开。
………………
“素青啊,你也算是往生堂老员工了,就没考虑过,想要员工福利什么的?”
“咳…本堂主可以给你透个底,在往生堂工作的人呢,其实婚宴嫁娶比较成问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所以,大家大多是“内部消化”了,我呢,其实也在私下偷偷牵线搭桥……”
“咱们堂内可不止那些老爷子,可还有好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不了,堂主!我对这方面暂时没有兴趣。”
李素青非常义正言辞地一口回拒。
双腿倍儿白的少女和初见一样,噔噔跑到前面,然后将双臂枕在脑后,以后倾仰视的方式,盯着少年,倒退小跑,接着问:
“诶?没想到你在这方面警惕性这么高?”
“这不应该是你们男生之间,才会常挂在嘴边的聊天内容吗?”
少女在若有所思中突然露出惊愕的表情,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问道:
“会不会,少年人其实已经……彻底拜倒在本堂主的魅力之下了?”
“不会!”
素青不愿(观察木板)。
胡桃若有所思,好像很伤心地问:
“也是哈,加了好友以后,你还没和我发过一条信息呢。”
“可是我看,你只有两个好友,还天天用小啾聊天……”
“那,他\/她是谁啊?”
啧,紧锣密鼓地逼问,一步一脚印地诱敌深入,这是一场心理拉锯战,这可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
李素青瞳孔微缩,堂主她应该只是在关心下属吧,毕竟她也是刚刚得知自己『记忆永驻』的问题。
不过,怎么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是朋友,咬肩…不,刎颈之交。”
蹦蹦跳跳的活泼少女拉长声音,却话锋一转,道:
“哦……男的女的?”
“既不感兴趣堂内的漂亮小姑娘,又对本堂主毫无感觉。”
“素青是不是…喜欢男生啊。”
坏了!
胡堂主复刻阳谋:以退为进!
她先营造了一个老板关心员工的情绪体验,而后甚至不惜将自己也拉入局中,以此逼迫少年逐渐走到山穷水尽的最后一步……
素青这一刻突然和钟离先生感同身受,自己根本应付不来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女。
她像一个胸有成竹的数学家,充分地完成了自己的证明。
现在,她已经把自己摸清了!只需要最后验证自己的猜想!
所以,即使自己接下来说什么,她都已经知道答案了!
小心那个胡桃!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她牵着鼻子走喽!
素青接着便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角鸡,跳鱼儿,贝壳,猹……
但他又总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
素青最后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
素青放弃挣扎了,嘴唇一上一下开闭几次,最终分明的轻声叫道:
“女生。”
胡堂主立刻跳了起来,然后轻笑道:
“没想到吧!你李素青也有被我抓住把柄的一天。嘿嘿,这个八卦的份量,可值本堂主好几顿幽幽大行军了!”
李素青闻言,突然想起被堂主抓住小尾巴的小幽魂……
自己好像已经成了小幽魂的同伴,一样被握住把柄耍来耍去。
“其实,你不爱吃,对吧?”
“我只是…噗,哈哈哈,让我再想想你当时的表情。”
“哈哈哈……委屈巴巴地接着吃。”
堂主笑得趴在地上敲打地砖,周围的行人本来避得很远,现在躲得更远,
“钟离他还真能沉住气,我都绷不住了!”
不愧是三岁倒立背书,十岁执掌大典的天才少女!
从吃幽幽大行军那一刻起,一切就都在你的计划里了吗?!
………………
这时,心满意足的胡堂主向着远处挥手道:
“香菱!我们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