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究竟是什么呢?”
林悟为逝者整理好遗容,就像是希望土壤中会终有新芽破土而出一样,逝者只像是会睡一次很长的觉,做一次很长的梦。
于是,林悟让亲属最后一次擦拭逝者的面颊。
往生,不仅是要逝者体面地离开,更是要让生者好好的活着。
林悟不知已经经历过多少入殓,哪里会每一次都是那样诗意文艺呢?
入殓师和外科医生一样,都会见惯各种各样的人类肢体,经历疫病的,经历车祸的等等。
其实不必做过多残忍的描述,只需要知道,那些都是普通人看一次就会做很久噩梦的血腥恐怖场景……
从某种意义上讲,或许与李素青无法忘却的记忆问题有种异曲同工的痛苦吧。
李素青跟着林悟忙活了一天,钟离先生则远远地跟在后面。
如今,少年虽有很多感悟,但好像陷入一种既迷茫又清晰的矛盾感……
林悟他经历这么多场离别,却依旧能乐观积极,神色如常的进行每一场入殓,如同身经百战一样,已经对此习惯了吗?
终于,一天忙完,钟离先生带两人买了些小吃肠粉,就充当今日的晚饭。
嫩白滑弹的米皮蒸出,裹住内部的猪肉与甜玉米、胡萝卜、生菜,最后还要撒上提香的芝麻。
钟离先生提示二人,务必要给肠粉淋上专用的酱汁,否则美味就损失了一半。
虽然肠粉用料简单,但它味道清爽,质感细腻嫩滑,所以作为小吃,每次都还要排队挺久才能买到,人气相当火爆。
三人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没想到钟离先生虽然依旧仪态威严从容,却表现的越来越贴近尘世人间,好像与无数来来往往,在璃月港工作的青年人并无不同。
“林哥,你觉得什么是死亡呢?”
林悟愣了愣,他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当然也思考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但真要他说出些什么,却好像如鲠在喉,一时间无语凝噎。
“可能,你在人生的平原上走着走着,突然迎面出现了一堵墙,它向左向右无限长,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
“这墙啊,就是死亡。”
这是一个恰当的设喻,它好像把人生阻隔开来,然而它就在那里,它便是终点。
静静品味肠粉的钟离先生突然放下筷子,沉思片刻后,开始追忆道:
“我回想起一位故友…”
“她如同一块正在融化的冰决那样,永远化进归离原外金黄的天幕,流向这片尘世星空的深处……”
“深爱这人间的少女,伴随宁静的歌谣,终究平淡却不平凡地与我们告别……”
威仪青年语气沉重,却好像在少年的脑海里勾勒出一幅似曾相识的记忆画卷。
林悟和素青连忙道歉,对勾起钟离先生的回忆表示非常抱歉。
威仪青年摆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自嘲到:
“我只是,记性比较好罢了……”
……………………
自来熟的林悟老哥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刚刚众人还只是一起品味肠粉而已,怎么一转眼就气氛如此的凝重尴尬。
不过,他为了回答少年的问题,便又夹起一块沾满酱油的肠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后还是接着说到:
“素青啊,你也是初次经历这种事情,所以啊心中迷惑,也是正常的。”
“不过你不是还有那个补完计划吗,那老哥我也不妨趁这个机会,给你讲讲我的事,顺便也当做你的素材罢。”
“记得那个时候,一直带我长大的外公因病去世。”
“那时候我刚到璃月港工作,可是人生地不熟,他老人家执意要从老家过来照顾我,起码每天上下班能有口热乎饭吃么。”
“外公常年带病…一直喝汤药也治不好。”
“当时因病去世的老人很多…所以,来的亲属很少,告别仪式也只是草草了事,母亲虽然知道这样一天终会到来,可告别那天那是还总是在重复:”
“那不是他,他不是这样。”
“可是再也没机会,见到容光焕发而不是死气沉沉的外公了。”
“当时我就好像是个木雕一样,呆愣着却不会动……直到我明白,这代表我再也看不见外公了,那个脾气执拗的老头再也不会出现了……”
“你知道再也不见的那种感觉么?”
“”就是…你记得他最后对你说,不需要你有什么出色的成就,只要你平安喜乐就好。”
“但在很久以后,当你恍惚间回忆起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那是最后一次叮嘱了。”
“对,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或许,当时也只能无奈吧,甚至不曾与外公真正好好离别。不过当时的我,心底却有一种区别于悲痛与遗憾的情感:”
“祝福。”
事物在这个时候,步入它的反面了么?
本是极度伤心的时刻,或许很久以后突然想起,也会有与之相似的悲伤情感。
然而,在那刻,却仅是告别的祝福。
林悟一口气说出许多话,随后找了些热水,倒入装肠粉的饭盒,洗涮完,则像是喝汤一样饮下略带苦味的酱汁余料,继续讲述道:
“后来吧,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我一不小心就被带入坑里了,干上了这行职业。”
“世上哪有好干的工作呢?或许与逝者打交道,要比与活人打交道轻松的多,不用勾心斗角,你只要心怀对生命的尊重。”
“呵呵,平安喜乐……让其他人平静地告别,也算是一种平安喜乐的自我实现吧…”
钟离先生颔首认同,道:
“因为死亡避无可避,所以,那些丧葬典仪,其实更多的是一种『以死谈生』的,为告慰生者的仪式。”
李素青思考后回答:
“仪式也许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纪念与告别。”
“许多地方的葬礼与璃月并不相同,听说,还有纳塔当地的民众,喜欢将死亡与欢快的音乐结合在一起,还要抬着棺材伴乐跳舞……”
林悟放下了伤春悲秋的架子,反而开始对抬棺跳舞一事极感兴趣。
倘若放在前世,林悟大抵也是那种工作之余就刷刷小破站的青年人,虽然过不上那些光鲜亮丽的后浪生活,但以他的逗趣才华,应该很受鬼畜区青睐吧。
同时,以林悟的阅历来看,按素青和堂主两人性格,不抬棺跳舞都说不过去啊!
想象一下,二人身着锦纹黑马褂,前佩盲人二胡专用墨色蛤蟆镜,摇头晃脑,足下踢踏,一边狂吹唢呐,一边颠簸棺椁……
天,真骇人啊!!!
突然,自己也有种想要加入其中的莫名冲动……
这就是补完计划吗?好羞耻啊!爱了爱了!
璃月港的夜晚一如既往地繁华,人声鼎沸,喧闹非常,让人流连忘返,
有的人新生,有的人离开,世间常态如此。
三人绕小路,避开外界的喧嚣,回到宁静得连蝉鸣都清晰可闻的往生堂。
少年默默把今日经历记在心上。
……………………
“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
“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学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当你下葬,人们穿着黑衣出席你的葬礼,他们宣告,你在这个社会上不复存在,你悄然离去;”
“而第三次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个宇宙都将不再和你有关。”
少年把今日见闻用团雀机关传递给正在南码头夯土的刻晴,随后收到肯定。
另一边,下工后,吃完工地盒饭的刻晴正在散步,正巧天色不早了,于是她回到住处。
少女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脚踝,劳累了一天的她开始做些运动,舒展筋骨,避免第二日起来连走路都疼得费劲。
“唔…是他发信息来了吗?”
果然,很有意义的经历么,少女心想到,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要叮嘱憨憨!
“如果可以,尽量避开下矿采集与远洋渔业两件事,那里的势力盘根错节,你在璃月港尚未有什么根基。”
“况且有些人情世故你也未必搞得定,所以,出于安全考虑,还是不要沾与这两件事相关的事情了!”
(以玉衡星的身份郑重叮嘱)
少年与其交流一二后,刻晴又问道:
“味精的事情,我或许需要掌管法律的天权星帮忙一二,咱们约定个时间与她商谈如何?”
“好的,立秋那天罢。”
李素青有些头疼,在提瓦特大陆,凝光,凯亚,八重神子,神里绫人这几个家伙他根本不敢碰,因为以他们的段位,恐怕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自己在打什么算盘了……
甚至于,你未曾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差不多就已经把你这个人的心思摸透了。
非常的强大!非常的可怕!
……………………
“嗯…不知道您爱不爱吃肠粉。路上给您买了一份,现在还热着呢。”
少年为星斗茶杯的主人添茶,然后将一双精美的竹木筷放在肠粉饭盒边。
“这位存在今天改性子了?竟然在喝蜂蜜柚子红茶这种年轻人才喜欢的饮品。”
“或者说,钟离先生也不想继续自己的老古董人设,想要尝试一下新的饮品吗?”
也不知道是这位不想让自己看见,还是怎么样,反正只有自己不再看的时候,她才愿意吃些桂花糕什么的。
少年背过身去,身后传来优雅的咀嚼声,于是他问道:
“您觉得如何?好吃的话敲一下,非常好吃的话敲两下。”
身后传来当当两声脆响。
待到茶杯主人吃完,少年继续为她满上蜂蜜柚子茶,然后清洗饭盒收拾碗筷,最后伴着洒满整个屋子的星光入眠。
“等等,我不是提瓦特人呢,怎么会有这么熟络的温馨感?”
“或许,与这片大陆羁绊深了,我也就成了提瓦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