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都是美好的,但现实总是残酷的,皇帝陛下期待着能迅速攻占恩格尔斯城堡,为自己通向罗马打开胜利之门,可是他忽略了前几次轮番攻击铩羽而归的原因——在敌方占尽地利而己方无法完全铺展开兵力的情况下,添油战术只能给敌方的弓箭手提供免费练习的机会,白白牺牲自己手下宝贵的生命,当然如果从后勤官的角度来说的话这种事情也不是那么难以承受,至少不用面对十万张怎么也喂不饱的嘴,无论战争的输赢至少自己的脑袋算是保住了。
攻击城堡的骑士仗着马匹的冲刺迅速靠近城墙,但是冲上陡坡的战马也仰攻不利,慢慢地放慢了速度,把背上的主人暴露在叛军的火力之下,瞬间就遭到了敌人的重点照顾,由于他们大多身着精密的锁子甲和连身链甲,这样的距离上羽箭的袭击就像是挠痒痒,对人身造不成什么致命的伤害。相对来说他们手下的扛着梯子的仆兵就惨多了,笨重的攻城梯压得他们没办法灵活的躲避弓箭,再加上身上的铠甲没有主人那么精良,能有合身的硬皮甲穿就算是不错的了,许多人暴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大腿被射中,倒在地上呻吟不止,拉开了与主人的距离。嫌马匹累赘弃马步行的骑士们又成了弩弓的活靶子,如此近的距离正是弩箭的最佳杀伤半径,即使是细密的锁子甲也很难防住居高临下的弩箭,眼看着费劲巴力到达城下的骑士们人仰马翻,很难有一个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基本上全都成了仙人掌,全身竖着白色翎羽的刺。
“该死!”奥托陛下远远地看到进攻不利,眉头紧锁的捶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八字胡激动地抖动着,看上去十分滑稽,边上的巴伐利亚大公爵亨利也面色难看的抿嘴低头不语,估计心里早就把负责进攻的指挥官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丢尽了他的脸面。其余的公爵们也都默不作声,不过肯定有很多人在心里暗爽,这些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的大贵族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相互笑里藏刀的拆台倾轧,十分乐意看到对手吃瘪,在他们眼里氏族和家族的利益远远大于国家,甚至现在屈身奉承的皇帝陛下也不过是强势的萨克森家族的领袖,一旦萨克森皇室受到致命的打击,他们是很乐于扑上去踩几脚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然后重新推举一个皇帝或者自己来争夺这个位子,反正不过一个共主的虚衔,光鲜高贵却也树大招风,弱肉强食的法则*裸血淋淋的被严格执行。
“老公爵,让你手下的斧兵冲上去,趁着敌人疲惫的机会想办法把梯子架到城头上……”皇帝陛下一面全神贯注的观察战场形势,一面对骑马跟在自己左侧的士瓦本大公爵说道,他手下的战斧手是整个德意志最精锐的武士,善于使用巨大的双手战斧作战,保持着早期日耳曼武士嗜血尚武的特点,打起仗来敢冲敢拼坚忍不拔,装备简单易于补充,这样的战士公国内几乎一抓一大把,随时可以武装起成百上千人,一直是士瓦本公国的主力作战兵种和廉价的兵源。
“陛下,山坡上到处都是伤兵和死人,我们的兵力很难展开,梯子这种笨重的攻城设备也不方便架设,扛运它的战士都会被消耗在漫长的上坡中,就算是勉强接近城墙,也对敌人形不成多少威胁。”老公爵颤巍巍的说道,他看出来陛下此刻要把他的部队压上去多少有点消耗他实力的意思,这位年轻的皇帝一直致力于把分散在各位大公爵手中的权力集中到中央,做一位类似于东方君主那样真正意义上的集权帝王,所以这几年没少派出直属的政务官到处干涉传统豪强氏族和公爵们的统治权力,联络野心澎湃蠢蠢欲动的地方伯爵,偷偷地挖各位大公爵的墙角。作为公爵中最强大的士瓦本公国和巴伐利亚公国自然首当其冲,成为年轻皇帝改革道路上的眼中钉肉中刺,能借敌人的双手削弱一下政敌陛下何乐而不为呢?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什么忠诚和友谊全都是没用的边角废料,要么服从要么灭亡,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所以老公爵也开始明哲保身的打起太极,多给家族留一些立身之本,让皇帝不敢对自己做太多手脚,先捡软柿子捏一捏。
“嗯?”皇帝陛下侧过头看着理直气壮地提出自己意见的士瓦本大公爵,多少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这些只顾瞅着自己家族小利益的大贵族们永远也无法体会一个皇帝的吞吐天地的雄心壮志。不过陛下似乎忘记了,他出身的萨克森公爵家族曾经是怎样同东法兰克王国的国王法兰克尼亚的康拉德一世明争暗斗的,并且在他同马扎儿人的战争中扮演了极为不光彩的角色,导致国王的惨败,最终迫使他在临死前劝说其弟放弃了王位,转而由萨克森公国的亨利公爵担任,这才开启了萨克森王朝的统治,说起这些,陛下的曾祖父似乎并不比擅长窝里斗的公爵们高贵多少,同为四大公国的士瓦本和巴伐利亚一样有染指皇位的权力。
奥托陛下目光冷峻的一一扫过每个人的脸,被他注视的人都忽然对自己身上某件装饰品来了兴趣,低下头细细的把玩着。陛下停顿了许久,终于挥挥手示意传令官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可是战场上执行命令的人却不多——很多人都已经长眠在异国他乡荒草丛生的山坡上,插满羽箭的尸首孤零零的萧索在寒风中,像是一座座无言的雕塑,诉说着难以言表的失败过往。
收军回营,皇帝陛下召集了所有的贵族在大帐里议事,我故意落在后面远远地躲在角落,生怕再被他发现而派了任务。几个大公爵默默地坐在会议桌两边,大眼瞪小眼的装哑巴,逼得亨利公爵只能首先检讨了自己指挥上的失误,没有一鼓作气攻下城堡,导致大军行程再度耽误了一天,让皇帝陛下失望至极,不过明眼人都听出他的话里或多或少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埋怨陛下只让巴伐利亚人把血流干而放过了其他公国,也许当时强力要求士瓦本军队冲上去战局或许会有些改变。边上的士瓦本老公爵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阴晴不定,但是却没法站出来指责亨利公爵,皇帝陛下也乐于见到大公爵之间互生嫌隙,这样他们的精力都被消耗在内斗中而没办法威胁到皇权。我冷眼在一边看着,不禁感叹贵族之间拉拢又排挤的复杂关系,庆幸着自己并没有加入他们之中的任何一方,现在才得以轻松地置身事外。
“旁的话就先不说了,商讨一下新的作战计划吧,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都不要藏着掖着,可以在这里畅所欲言,布雷萨诺类那么艰苦的战役咱们都胜利了,不能在最后这一次失败了。”奥托陛下喝了一口银杯里的葡萄酒,胡须边缘沾上了一点,他伸手抹了抹,继续说道,“恩格尔斯城堡里面的粮食储备足够支撑长时间的围城,而且城中有专门的水井,坐围待毙只会于我们不利,大家也都知道我军粮草供应的不足,所以必须速战速决,在法兰西混蛋和东帝国从巴尔干抽身干涉之前把意大利牢牢控制在手中。”皇帝陛下再一次强调了时间上的紧迫性,对于帝国来说,意大利不仅仅是钱粮的供给地那么简单,它也是帝国皇冠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皇帝陛下之所以可以超越欧洲的其他封建君主而与拜占庭皇帝并驾齐驱,最重要的是控制罗马和教廷,由教皇加冕而保证自己皇帝尊号继承自罗马帝国的合法性,也就是说,丢了意大利,帝国就不再是帝国,皇帝也不再是皇帝,只不过是德意志黑森林山区里的野蛮人之王,为整个文明世界所排斥的边缘国家,哪怕它拥有幅员辽阔的疆域。
会场再一次陷入沉默,谁都知道问题很难办,每个人也都束手无策,更害怕被强行摊派上这么残酷的任务,一个个的脑袋恨不得缩进脖子里,要是有地缝的话估计都得被人抢爆了,玩命的把自己往里塞。陛下不做声的喝着杯里的葡萄酒,亨利大公爵由于主力部队快拼光了,无事一身轻的没压力,反倒活跃的盯着每个人看,那眼神似乎在说:小样的,反正我老本都折了,索性做一把坏人吧,看你们谁爹生妈养的不顺眼,可就别怪我不客气的挑出来顶缸了!
“兰迪子爵。”亨利大公爵指着一个人刚要说话,皇帝陛下忽然把手中的酒杯放下点了我的名字,我哭丧着脸慢腾腾地从人群中挪出来——早就猜到这种好事不可能想不到我,攻坚克难专业户非我莫属了。
“陛下,您叫我?”装个傻先吧,看看能不能糊弄过去,出生入死的这么多次总该换个*害了吧?
“遇到难题我第一个想到了你,以前没少为我解决别人没法办妥的事情,怎么样,有信心再一次让所有人惊讶吗?”奥托皇帝倒是很会鼓动人,先给我劈头盖脸的戴了许多高帽,以为我会不好意思拒绝他,看来他把我的脸皮想象的太薄了,这可是我妈说的电钻都打不透的钛合金二皮脸啊。
“陛下,这个……恐怕我无能为力。”我两眼往下一搭,站在那装死人,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无论你咋说就是装彪卖傻,看你能把我怎么办。
奥托皇帝似乎早就猜到了我的回答,不紧不慢的把酒杯推到我面前,一脸猥琐笑岑岑地说:“我知道你自己的士兵快拼光了,这样吧,我从各个公爵的部队中抽调精锐力量组成一个混编军归你调度,另外……”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勾着我心里痒痒的,这个年轻的皇帝从来没有这么客气的跟我说过话,明明可以硬派给我的任务却如此好说好商量的让大家都出把力,这是用我作为引子找机会平均削弱每个公国的实力,顺便给亨利公爵展示自己不偏不倚的英明形象,但是却把我变成众矢之的,帝王之术玩得很有一套,“我好像记得皇室在莱茵河下游的低地国家还有很大一片直属封地……”
“愿意为陛下分忧!”我二话不说端起酒杯满饮而尽,其实在刚才观战的过程中脑海里就浮现出以前看过小说里的一段剧情,正好适合眼下的情况,人家皇帝陛下屈尊纡贵的和我商量又拿出实在东西,管他什么大公爵小公爵,我的原则你懂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