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4日,众人在安特卫普度过了一个欢乐的施洗者圣约翰节,目睹了大批农民从领地各个农庄赶来缴纳肉类什一税人声鼎沸的盛况,等到从奈梅亨辗转而来的商队到达以后,我们一行人才收拾行装安排上路,回家去准备即将到来的婚礼。婚期按照弗兰德人的传统被定在8月15日的圣母升天节,那一天是作物收割前的一个月,当地人往往会聚集在一起感谢上帝仁慈的赐予在望的丰收,封臣们也会从各自的城堡赶到根特,见证弗兰德公爵象征性的割下一绺麦穗,代表封君对这片土地产出至高无上的占有权,然后大家才可以乐乐呵呵的返回封地,筹划着自己秋收的事宜。
在咨询了这个时代通行的婚礼习俗之后,我再一次被击碎了关于中世纪婚礼的美好幻想,是的,没有鲜花!没有教堂!没有婚纱!不交换戒指!也没有天使般的花童和伴娘!更不会有圣洁的婚礼序曲!那些电影里构建的一切看似幸福得如梦似幻的婚礼场景,不过是富人烧钱的游戏,后世为全世界所普遍采用的婚俗,大概还要再有几百年才会逐渐出现和完善,现在的人们更关心即将到来的公元1000年是不是世界末日和怎样从浑浑噩噩的世俗生活中获得上帝救赎的方法。
“你确定要按照自己形容的那样举办一场婚礼?”博杜安伯爵依旧没有被我说服,他半信半疑的拉住我的手送别,忐忑不安的提出自己的看法,“这也许会被教廷视为异端,严重的话黑衣裁判官会把你送上火刑柱的!”
异端?火刑柱?拜托,我形容的不过是对后世婚礼的描述,那可是全世界教堂最乐意干的赚钱营生,怎么可能会被宣判为异端?我握住美髯公的手用力摇了摇,笑着宽慰他:“您放心吧,教廷一定会喜欢这个全程赞美上帝的虔诚仪式,况且,我们作为新人,献给上帝的衷心供奉可不是个小数目……”
“那我就去按照你说的准备了。”博杜安伯爵松开手,看着我骑上战马,缓缓挥手告别,“平坦的绿草地倒是很好找,不过那种长幅的红色地毯需要花些功夫,光是织造和染色就足够忙活一段时间,还从来没有人定制过那么长颜色鲜艳的地毯。”
我勒住跃跃欲试想要扬蹄飞奔的战马,自信满满的对伯爵说:“这将是一场为人们津津乐道许久的盛世婚礼,吟游诗人们会把它改编成美妙的诗句四处传诵,每个人都会羡慕弗兰德的强盛和伯爵大人您的富有,包括那些自以为是的上帝仆人们!”
“这正是我所期待的,不要让我失望,兰迪。”博杜安伯爵冲我点点头,语气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父亲般慈爱的嘱咐,我暗自翻了个白眼,脸上努力挤出心领神会的微笑,恭敬地回礼,然后策马飞奔起来。
离开安特卫普越远,我就越感觉浑身上下自在非常,每个毛孔都能畅快淋漓的呼吸,摆脱了博杜安伯爵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控制欲,心情也没由来的欢快起来。去往奈梅亨的道路已经被人为的拓宽了,现在发展成一条繁忙的商路,许多商人们赶着马车队来来往往,看到我们的队伍全都恭敬地让出主路,躲到两旁恭顺的弯腰行礼。这条商路估计是整个欧洲最安全的道路,两边森林里曾经让人谈虎色变的土匪要么被延森凭借老关系收编招安,要么被无情的*消失,剩下的漏网之鱼也都纷纷卷铺盖跑路,远远的离开这片强盗们的死亡之地,同时也提醒自己的同行们不要来触奈梅亨的霉头。所以商人们不必再依附于领主的部队保证安全,取道奈梅亨转往德意志内地已经代替通往林堡和布拉班特的商路,成为越来越多人的首选,更何况奈梅亨的年轻伯爵从来不征收名目繁多的过路费,这是多么难能可贵像传说中巨龙一样稀有的优秀品质!
在返程的时候,顺便绕道去实地考察了下奈梅亨城堡的施工情况,这座处于河湾岩石峭壁上的石头城是我苦心设计经营的大本营,花费巨资严格按照工程标准建筑,就连黏合巨型条石的灰料都是千里迢迢用马车从科隆转运过来的,成本可想而知。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工地外围已经形成了一座小小的市镇,像是一个终日滚在泥地里玩耍的小孩子,虽然凌乱不堪却生机勃勃。聚集在这里工作的人们也需要吃喝拉撒的日常生活,所以嗅到赚钱机会的行商们带着自己的针头线脑跑过来安营扎寨,抢占最有力的位置支起帐篷,经营着从日用百货到酒馆皮肉林林总总一条龙的完美服务。他们专门挑刚刚领完劳动报酬——合计工时所得的小麦或者其他杂粮——傻乎乎没见过世面的农民下手,然后再把换来的小麦装车运回奈梅亨销售给大量收购粮食的伯爵城堡,一往一返决不走空,总能赚得盆满钵满,喜笑颜开。
“这一定是莱昂纳多的鬼点子,那些商人说不准就是他的人,秉承授意干着吸血鬼的勾当。”我从监督施工,同时也负责剔除可疑人员,保证城堡防御不会被来路不明的间谍偷绘的卫队长官那里了解到情况,半是无奈半赞许的耸了耸肩,“只有他才能如此精准的把握住哪怕最细微的商机,既不拖欠工资,维护奈梅亨的良好信誉;又不当冤大头,用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奇才啊……”
所谓慢工出细活,这也是我宁可削减军费开支也要保证工程投入的原因之一,几百名利用闲暇时间过来扛活挣外快的农民和无主农奴流浪汉在一百多名专业的石匠行会“技术工人”的监督之下夜以继日的劳动着。他们将一块块切削整齐的条石通过简易的滑轮从船上卸下来,然后利用原始的滚木缓慢运送到工程现场,一层一层的向上垒砌,里外两层条石之间灌满了夯实的煮熟红土,细密到连水都渗不进去。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在火炮发明之前,基本上很难有什么攻城武器能够打破如此坚固的城墙。
站在已经修筑完成的一段城墙之上,荡胸生层云的豪迈情怀瞬间就充满了肺腑,我抚摸着光滑的墙砖,恍然间觉得自己像五胡十六国时期建立匈奴大夏国政权的赫连勃勃一样,对于城墙建筑的要求近乎变态。
“伯爵大人,外城的地基已经开始挖掘,但是您所要求深度的工程量实在太大,我们不得不抽调更多的人手去挖掘壕沟,不仅铲子损耗严重,越往深处挖耗时也越多,到处是碎石头,耽误工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负责建筑的“总工程师”,石匠行会的大师傅愁眉苦脸的垂手站在我旁边,常年摆弄沉重石锤练就的大块头用哀求的语气捶胸顿足的抱怨,反差绝对大于春哥忽然嗲声嗲气的卖萌,“有些人吃不了苦半夜偷偷地逃走了,人员每天都在流失,工人的数量存在着严重的缺口,要完成图纸上的工程,恐怕还得再募集这么多的人手才行。”
“铲子的问题我给你解决,会逐渐用铁制的铁钎和铲子取代木制或者包铁的工具,但是数量上不会太多,你也知道打造一件铁器的费用有多么昂贵,我也不是每天搂着金砖睡觉的。”我盯着不远处懊恼的丢掉手中弄折木铲的工人,咬咬牙决定再奢侈一把,“至于工人,只能尽可能的征募,不过你可以将他们进行编队,分期分批有计划的投入使用;另外,在入冬前能够完成内外城墙的建筑,让我住进暖和的城堡就可以了,剩下的浩大工程可以逐渐完善,不急于一时。”
大师傅听了我的话,掰着手指简单的估算了下时间,仍旧摇摇头表示自己很难做:“就算是这样,在入冬之前也不可能完成主体城堡的建筑,图纸上复杂的给排水设施简直能把人逼疯!除非您想呆在传统的城堡里过冬。”他抓狂的挠着后脑勺,瞥了眼跟在身后的卫兵,无可奈何的接着说,“其实您不必担心我们会将城堡的构造图出卖给其他领主,因为根本没有人能够完全背下奈梅亨城堡繁复的防御系统和错综复杂的地下水管道,想通过那里偷袭的敌人肯定会迷路,然后腐烂在一滩臭烘烘的脏水里,再也见不到天日。”
我挑着眉毛,把目光投向远方,河水平缓的流经城下,形成宽阔的水面,转弯处有沙子淤积而成的滩涂,芳草萋萋之间几只河鸥不时跃起欢快的鸣叫着,低飞掠过河面迅速的叼起小鱼,画面美好又温柔。“外城地基的挖掘先行停止吧,集中精力在入冬前将领主城堡建筑完毕,现在有了充足的时间,我要求在内城之外再挖一道护城河,宽度是外城的两倍。”大师傅支吾着又要开口反驳,被我粗暴的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这不是在讨价还价,是必须完成的命令,投入的资金会再追加,标准也相应的要提高。”
“您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大人,工程量太庞大了,就算是意大利的建筑行会也未必敢拍着胸脯保证按期完工。”大师傅彻底崩溃了,哭丧着脸说道,“光给钱有什么用,我需要的是能干活的人手,活生生的人!”
“奈梅亨的常备军随后就到,他们纪律严明,而且不要报酬。”我最喜欢看别人被折磨成歇斯底里的模样,表情欠揍的咧开嘴笑了,“等干完了这个活,奈梅亨石匠行会的名声一定会传遍整个欧洲,到时候那些领主必然哭着喊着求你们去盖房子,这叫先苦后甜!”
“先苦后甜?”大师傅把羊皮纸卷夹在腋下,琢磨着我刚刚说出的词,“等等,大人,您刚才是不是说,‘奈梅亨石匠行会’?”
“没错,梅林大师,你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我走过去鼓励的拍拍大师傅的肩膀,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你以为我会放走这么优秀的石匠吗?以后行会的总部将被设在奈梅亨,伯爵宫廷给予最直接有力的支持,帮助你们击败同行成为建筑业的王者!”
梅林大师:“……”已口吐白沫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