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爬上对岸的敌人本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但是有不少人刚刚登岸便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射过来的羽箭洞穿胸膛,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睛摇摇晃晃的重新摔回水里,染红了波涛,惊得周围的同伴顾不得寻找敌人,抱着头继续往城堡的方向逃命,稀稀拉拉的人群拖得很长。但是噩梦总是如影随形,前门刚赶走了虎后门就进来了狼,科勒和公牛率领的伏兵突然从他们侧后方出现,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公牛,怒目圆睁须发倒竖的狰狞模样像极了从地狱跑出来的牛头人,抡圆巨大的战斧轻而易举的劈开了离自己最近敌人的身体,喷涌的鲜血将他整个人染成赤红,更增添了恐怖的威势。
“大人看啊,是我们的人,那个砍人最猛的是公牛大人!”罗洛在马背上起伏,声音也被颠簸得支离破碎,不过仍旧难掩语气中的兴奋,公牛相比于冷冰冰难以接近的科勒,可是城堡年轻人心中平易近人的英雄,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偶像英姿飒爽的上阵杀敌,也难怪罗洛像后世脑残小粉丝似的两眼放光,满脸桃花开的模样就差比红心献初吻了,我转身看了看其他人,大多也都是这个表情。
现在整个沿河的正面,到处都有中箭落水和跪在地上求饶的敌人,河面上浮满了四仰八叉的尸体,许多上下沉浮的士兵艰难的在夹缝中呼吸空气,费劲的往对岸游,但是等到他们看清先自己一步登岸的同伴也没能逃出生天,被一群疯子一样的敌人二话不说的砍翻在地的时候,几乎要崩溃了,只得抱着身边的尸体随波漂浮,想找一块没有敌人的浅滩登陆,哭丧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以我们的兵力即使占尽了突然袭击的优势,仍旧没办法彻底的将敌人消灭,他们庞大的数量即使已经被杀掉或者淹死在水中不少,逃到岸上的士兵仍旧越聚越多,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他们发现偷袭自己的敌人不过寥寥,便渐渐的在骑士的组织下站稳了脚跟,公牛他们从洪水猛兽变成了汪洋里的一朵浪花,很快便被潮水般涌上来的敌人分割包围,陷入苦战之中。
“别和水里面那些人纠缠了,过河过河!”看到公牛他们身处险境,我着急的对着罗洛喊道,“骑兵先绕过去,走右边的浅滩,马匹涉水就能过去,重点干掉那几个骑士,敌人的士气必然崩溃。”
骑兵接到命令,立刻娴熟的控制马匹转向,将队列收拢成并列的两排,迅速的冲着河水稍浅的滩涂奔驰过去。一路上到处都是杀红眼了的农民,他们往往几个人合力将要凫水逃跑的敌人揪回来,随手抄起身边的也不管是什么武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砸,将整张脸都捶进泥土里,然后大家开始手忙脚乱的扒着尸体身上的值钱物件,只要是盔甲和钱袋,甚至连脚上破破烂烂的靴子也不放过,所以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幅奇怪的景象——装备精良的敌人丢盔卸甲的玩命往河里跳,后面跟着许多张牙舞爪身上丁里当啷混搭风的农民穷追猛打,如果弗里斯兰伯爵在现场的话,他一定会气得翘辫子。
平缓的河面走到中间的位置才发现底下的暗潮汹涌,就像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推搡,战马没到了脖子,昂头嘶叫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跋涉,两个落在后面的骑兵没有控制好马匹,一个浪头过来就栽倒在水里,瞬间连人带马冲出去好远。
科勒他们的形势更加危急,半渡而击在取得了最初的战果之后并没有造成敌人的崩溃,反倒是越来越多的敌人爬上岸加入到战斗中,他们虽然损失更多,但是活着从水里出来的人数仍旧是我们不能匹敌的。几名久经战阵的中年骑士不像他们胆小如鼠的同伴,在夺路而逃之前敏锐的发现进攻的敌人并没有后续援军,攻击也渐成强弩之末,弗里斯兰军队的失败更多来自于己方信心的丧失,如果将士兵加以组织,未必不能反败为胜,于是乎他们迅速招呼身边的侍从展开反冲锋,一马当先的和奈梅亨士兵绞杀在一起。
科勒射完最后一支箭,把它送给了冲在最前面的敌人骑士,后者听得风声紧却没来得及躲开,直直的被贯穿头颅,箭尖从头盔的后面冒出来,箭羽仍旧微微颤动,像是还有使不完的力道,周围的人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箭手,吓得连忙躲开,任由失去生命的残躯顺着惯性在马背上骑行一段,然后重重的摔落在地。
杀得正顺风顺水的农民大多没有过河,最多趟到齐腰深的地方用钉锤往岸上拖拽尸体,都忙碌的寻找值钱玩意,所以河流这边只有我们近百名奈梅亨骑兵和长矛兵赶过去增援,敌人的弓箭手已经在河里弄丢了武器,只得捡起河边的石头和折断的长矛往我们身上投掷,虽说大部分造不成什么杀伤,却极为成功的分散了我们的注意力,让更多的骑兵重心不稳的摔到河里,扑腾着冲进漩涡。
我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异想天开的毛病,错误的以为只要在敌人正在渡河的时候突然出现便能轻松击败他们,但是却忽视了对方庞大的人数和不同的军队组织结构,其实虽然依旧是精英兵种,但军队的主体却是乌德勒支的富裕市民和商会的私人武装(也就是我一直致力于优化成为的合理军队结构,显然弗里斯兰人走到了前面),一只非精英骑士+炮灰农兵传统组合的上千人军队是不可能被几百人的突袭彻底击败(就像以前我常常集中兵力消灭贵族骑士从而造成敌方士气崩溃那样),如果没有摧毁他们的信心,让其找到机会站稳脚跟,被反冲击消灭的可能性很大。
我多次取胜所依靠的小聪明终于弄巧成拙,敌人的指挥官同大多数贵族骑士不尽相同,犀利的看破了虚实,马上抓住机会重新组织起战线,利用人数优势和更好的装备轻而易举的扭转颓势,而我又贸然命令士兵渡河,现在被半渡而击的变成了我们,步履维艰得往对岸发起冲锋,落水者不是少数。
“大人,请马上后撤,这几名骑兵会拼死掩护您退到对岸,我们现在必须保证您的安全。”罗洛的头盔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长长的头发被风揉的很乱,少年的眉宇间隐隐出现视死如归的气势,“您放心,我会带上剩下的人赶过去救援公牛大人他们,尽量拖延敌人的时间,这些兵力尚能坚持一阵。”
我没有说话,盯着围在左右用自己身体做盾牌保护我的罗洛和骑兵,每张年轻的脸上都看不见焦虑和沮丧,谁能想到这些人一年前还都是跟着自己老实巴交的父亲天天耕作领主土地的农奴,朝不保夕的和牲口睡在同一屋檐下,辗转反侧担心明天的早饭,提起杀人则更是遥不可及的事情。而现在他们却蜕变成为坚强的战士,在不可战胜敌人的巨大威胁下面不改色的选择死亡,有种什么东西正在奈梅亨悄悄的生根发芽,无心插柳的植入每个人心中,它会鼓舞弱小的领地在强邻环伺间发愤而起,前赴后继的将子弟送上获得荣耀的战场,这种东西叫做信仰,坚信希望终将成为现实的力量。
“我不能拿你们的生命开玩笑。”湍急的浪头打了战马一个趔趄,我勉力控制住惊慌的坐骑,笑着对罗洛说,虽然自己心里明白这个的选择可能会葬送更多要保护我的年轻战士,但我做不到留得青山在的撤退,那是懦夫的行为,“快点,马上就要到岸边了,敌人已经竖起了长枪!”我指着越来越近的河岸,许多敌人将长矛的一头顶在泥里,锋利的矛尖笔直的立起来,在浅滩上形成防御阵地,既阻挡登陆又将我们和正在苦战厮杀的科勒他们隔开,匆忙组织起来的弓箭手紧着弓弦,等待我们越过河流的中心线。
就在我一筹莫展进退为难的时候,河岸上敌人的后方突然人仰马翻,整个队形就像被洪水冲垮的沙堡,轰然塌下一角,我们和敌人都微微一愣盯着尘土飞扬的方向,但是欢喜各不相同——看清情况的敌人很快便沮丧不堪,而我们的面色则由惊转喜——几百名骑士和他们的侍从平端长矛,排山倒海的仿佛开足马力的装甲战车,奔驰的战马带着震颤大地的力量冲进敌人的方阵,光是被撞成重伤的就不计其数,更何况马背上的骑士左右冲杀,掀起阵阵腥风血雨,在背后留下呻吟的垂死者和满地残肢断臂,身上还在滴水的敌人终于承受不住几百名气势汹汹骑士的压力,自外而内的崩溃了。
“是弗兰德的骑士!”罗洛激动的差点失声,不顾身份的抓着我的胳膊大叫,“看啊,是骑士们的集群冲锋,摧枯拉朽的太壮观了!”也难怪他兴奋过头,奈梅亨从没有如此强大的骑兵,更没有这么多的骑士,时至今日,我才终于见识到传说中骑士的飒爽英姿,果然是传说中那样决定了几百年中世纪战争胜负的关键力量。
“勇士们,敌人的灭亡就在今日,随我杀过去,上帝保佑奈梅亨!”我夹紧马肚,挥舞着长剑声嘶力竭的呼喊,战马也似乎感受到自己主人的心情,猛地快跑两步踏上河岸,抖抖身上的水珠,跺着蹄子一跃而起,端着长矛的敌人还没看清什么情况便被我利索的砍掉脑袋,到死也不明白刚出水的战马怎么可能违反力学原理的平地飞跃(后来我给大家解释的时候参考刘备的典故自称是上帝的奇迹,很是唬了不少无知少女)。
“上帝保佑奈梅亨!”冲上河岸的士兵齐声高呼口号,焕发出灼灼战斗力,好似下山猛虎般扑向了双腿打颤濒临崩溃的敌人,刀光剑影之间,胜利的天平微微倾斜,终于不可逆转的倒向了奈梅亨一边。(端午假期来到!你知道的,我要停更几天了,对不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