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太狡猾了!”我创意全无的重复着之前说过的台词,差点咬碎一口钢牙,“怪不得波兰人慢悠悠的才完成合围,原来他们不是从容淡定,而是算准了今天会有大风,丫的还挑了个上风口!”
公牛几个人满头黑线的对正在暴跳如雷的我行注目礼,公爵大人如此不堪的发怒一般只会有两个原因:要么吃了亏,要么吃了很大的亏!算算自己跟中世纪这群草包交手次数也不少,但头一回遇到像米耶什科大公这样的对手,整个一孙子兵法教科书,纵横睥睨收放自如,竟然还懂气象知识!
“敌人迫近第二道壕沟了!”塔楼上的传令兵还嫌场面不够乱,摇着小旗大声的报告情况,给紧张的气氛加加码。
雅罗斯拉夫披起一件花纹精致的皮衣,只有柳蒂奇最优秀的武士才有资格穿上,衣服本身据说已经传承了三代人,有十几年的历史,他把脚踩在城墙上,一节一节整理靴子上的皮绳,异常冷静的向我请示:“决不能再让敌人轻松上前了,突破三道防线是我们的底线,必须有人去阻止他们!”
我木然的点着头,思绪也被大风吹得支离破碎,米耶什科大公这是利用天时将推进中的战损降到最低,让我通过壕沟和地堡构建防守体系消耗他兵力的计划落空,直接迎来针锋相对的攻城战。“那你说派谁去?”我明知故问。
“我提的意,当然自己去。”雅罗斯拉夫在部落武士的帮助下往肩膀围上一件漂亮的羽毛围饰,灰色的山鹰羽毛每片都保养的油光锃亮,仿佛还附着在俊逸的猛禽身上鼓风而行,让本就健壮的雅罗斯拉夫看上去更显飘逸。这是柳蒂奇人的古老习俗,将胜利寄托在某种灵物所赋予的神力上,“柳蒂奇武士的战斧渴望鲜血,就像久旱的大地需要甘霖,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他说完振臂一呼,额头涂抹的诡异纹身的柳蒂奇武士全都亢奋的跳跃呼号。看上去野性非凡。
“敌人可是全副武装的机械怪兽,单凭你们一腔热血和骨肉之躯,冲上去纯粹是送死!”虽然此刻头昏脑涨但我还基本清醒,柳蒂奇卫队连给人家塞牙缝的能力都没有,“好钢用在刀刃上,我不准你们出击。”
“要不我去吧!”公牛在我否定了柳蒂奇人的攻击计划后急忙表态,“我领着弓箭手携带破甲箭。突进到前沿堡垒就近射击敌人,想必命中率能大大提高,每干掉一个重甲骑兵都能让波兰大公肉疼不已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等待着最终的决断。其实大家明白如果不能遏止住敌人的第一轮攻击,让他们毫无阻碍的突破城堡下所有防线。木头城寨根本无法抵挡火攻和铺天盖地的人海,陷落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好吧,你和雅罗斯拉夫共同出击,彼此掩护,要保证每个人都能活着回来。”我背向而立,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纠结的表情。这仗打得够窝囊,像只被人按住的王八,只能缩在壳里等死。波兰是奈梅亨开拓北方的最大敌人,本以为自己摆布了两个王子棋高一着,却没想到米耶什科大公根本不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务事,直接纠集重兵攻打诺伊施塔特,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疥癣之疾和攻心顽症分得门清!
公牛和雅罗斯拉夫相视一笑,彼此之间的信任全都写在眼神里。虽然刚开始他俩谁都不服谁,但相互欣佩之情还是溢于言表的。所谓英雄惜英雄,能有实力不相上下的战友总比多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强,这是他俩第一次协同作战。“喂喂,蛮牛,你的后背交给我就放心吧!”雅罗斯拉夫把小手斧上的布条缠好,劲头十足的迎风挥舞两下,“让你们法兰克人见识见识柳蒂奇武士的风采!”
公牛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长这么大在打仗这种事情上他还没服过谁,科勒算一个,可惜那个天天装酷的哑巴比他更不屑什么武力排名。“没关系,只要不拖累我保护你们柳蒂奇人的背后就行。”公牛招呼自己的手下,挑了把趁手的弯弓背着,这玩意山里孩子都会摆弄,更何况科勒还手把手的交过,面对面的堵着还射不中,未免有些太掉价了,以后在奈梅亨还怎么混?
城门打开,公牛和雅罗斯拉夫领着一百名精选的弓箭手以及一百名披发文身的柳蒂奇武士鱼贯而出,迅捷有序的沿着层层叠叠的壕沟和鹿角蒺藜跑过去,士兵们又手忙脚乱的将城门推紧,插上粗重的门栓,我盯着对面米耶什科大公的本阵,他一定也看到了奈梅亨派兵出击,不知道会有什么应变。
波兰重甲骑兵仿佛蓄满电的机器人,利索的越过第二道壕沟,几十斤的装甲穿在身上跟没事人似的照样生龙活虎,守在堡垒的柳蒂奇人射出歪歪斜斜的羽箭,对敌人基本上同蚊子叮了一样无法造成伤害,只有一两个倒霉蛋被射中脚面,咒骂着退到边上,懊恼目送自己的战友继续冲锋,但无法行动的他们也没闲着,抽出腰间的手斧或者短剑,三下五除二就把身边的拒马和蒺藜劈砍零碎,忙得不亦乐乎。
冲进堡垒的波兰人和守卫者绞杀在一起,双方刚交手便高下立判,柳蒂奇人打仗全凭一股蛮力,杀得兴起纵使深入敌丛也毫不在意,典型“杀一个不亏宰两个赚了”的流氓打群架心理,遇上精心训练的杀人机器,马上败下阵来;波兰重甲骑兵大多出身贵族,从小便受到系统的格斗训练,没事还能打打猎试试身手,再经过来自君士坦丁堡教官的培训,东罗马积累上百年对付蛮族的经验更使他们如虎添翼,相互之间注重呼应和配合,即使步行作战仍能按部就班的遵照既定战术,往往三个人自主结阵,两面盾主防一柄剑主攻,进退有序攻防合理,绞肉机般轻松搞定几十个各自为战的柳蒂奇人。
密集的壕沟和堡垒阻滞了敌人的进攻,同时也等于禁锢了自己,公牛他们绕来绕去好像走迷宫。费了不少时间才到达第三道防线,此时敌人早已解决掉第二道防线上最后的防守力量,就地依托堡垒停驻下来。
“该死,他们要做什么?”我紧紧抓住城墙,焦急的探出身子,难道是敌人识破了我们就近射击的意图,决定暂时收兵待援?
“大人您听。战鼓又敲响了!”罗洛侧耳确定声音的来源,提醒我说,“这是斯拉夫人进攻的鼓点。”
“原来启动了炮灰模式。”我咬着嘴唇上的死皮,突然想起和雅罗斯拉夫当初的约定——柳蒂奇人不会帮助奈梅亨进攻斯拉夫部落。对面攻过来的敌人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同族,万一雅罗斯拉夫临阵撂挑子防线将岌岌可危!
我紧张的冷汗直冒。脑筋飞快的运转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想来想去只有提前使用压箱底的宝贝了。“罗洛,你带人送些火油上去,吩咐公牛一旦斯拉夫人发起冲锋,就找准时机把第三道防线整个变成火海!”我搓着手不知道该把它摆在哪里,手心全是细密的汗珠。“让他们都撤到城门边重新布置防御。”
罗洛二话不说领命而去,我抬了抬眼皮,涩涩的有点熬不住,对面米耶什科大公的本阵旌旗摇动,两队弓骑兵催动战马,追上漫山遍野撒丫子奔跑的斯拉夫人包抄过来;重步兵也提起盾牌慢慢推进,掩护着身后的弓箭手。“糟糕,敌人妄图拉近射程,借助风力波兰人能把我们射成筛子!”我猛拍脑门。顿悟似得搞明白米耶什科大公的战术,“风大借势。他们想玩火!”
匍匐在第三道防线上的公牛突然冲城堡使劲挥了挥手,我瞪大眼睛努力想看清他的手势,却被扑面的大风吹得泪水模糊,待到擦干净重新望过去,公牛和雅罗斯拉夫已经领着手下翻出防线,往波兰人占领的阵地冲锋,边跑边躲避重甲骑兵抛过来的标枪(拜占庭圣甲骑兵的标配——狼牙棒、短剑、盾牌、标枪,照葫芦画瓢的波兰人自然效仿),几个战士躲闪不及,下意识的举起小圆盾阻挡,哪知在乘风而来的锋利标枪威力下盾牌变成单薄的白纸,直接被牢牢地钉在地上。
眼看着斯拉夫人和弓骑兵就快进入阵地,公牛他们这是想在敌人彻底占领前赌一把,用自己做诱饵尽可能的将波兰人的有生力量聚在一起,让火油的杀伤最大化!可是两百个战士填进去就像掉进汪洋的小石子,连朵浪花都甭想掀起来,全身而退的几率微乎其微,这帮傻子平时吟游诗人扯淡故事听得多脑瓜全秀逗了,总希冀一战成名。“混蛋!”猜到他们意图的我气急败坏的踢了下城墙,脚趾传来的疼痛依然无法平息怒火,“光想着做英雄,人死了留虚名还有屁用!”
重甲骑兵显然没料到本以为手拿把掐的敌人还存着些许血性,区区百十人竟敢反冲锋,不过这也足见城堡里的法兰克公爵慌张的没了主意,让自己人白白送死。他们投掷完背上的标枪,顺手操起狼牙棒和钉头锤,对着攀爬鹿角的法兰克人就是一顿猛砸,登时脑浆迸裂鲜血横流,场面极为惨烈;柳蒂奇武士踩着战友的尸体前赴后继,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亢奋异常,受了伤还死死地扯住敌人的胳膊不放,急眼了张嘴便咬,愣是生拉硬拽的把对手拖到自己跟前,斧子没命的直往脸上招呼,活活剁成肉泥。尤其是变身鸟人的雅罗斯拉夫,简直如天神下凡,被架住双手就疯狂的用脑袋撞,浑然不觉额头喷涌如注的鲜血表情愈发狰狞,柳蒂奇武士在他的带领下逆天的撕破重甲骑兵的防线,给紧随其后扛着火油的公牛和罗洛打开局面。
目睹柳蒂奇武士的赫赫英姿,我震惊之余不禁喃喃私语,以前在古书上读到过的段子不由自主念了出来:“然则一军之中,必有虎贲之士,力轻抗鼎,足轻戎马,搴旗斩将,定为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