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亲兵,家中下人和婢女也不过还剩下十余人,还有小妾八个,有两个还抱着孩子,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岁左右,小的才不过十五六岁,如今惶然的聚在一起,除此之外,就是刘氏和两儿一女,唯独大儿子公孙续在外谋官.
眼光扫过每一个人,公孙瓒吐了口气,大刺刺的在一张鎏金大椅上坐下,刘氏站在他的身边.
“我输了,刘悦许我回来自焚,时到如今,你们有两条路可选,其一自行保命,刘悦不会难为你们的,甚至刘悦答应我会照顾你们,其二与我一起自焚-”公孙瓒很干脆,没有什么好酝酿的,明明白白的说了个清楚.
一句话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亲兵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脸上惶然,又急又恼,那些小妾多半哭泣起来,她们更多的是茫然.
“将军,如今你还自由,府上还有战马,我等愿意拼死护送将军杀出去,也未尝不能逃脱-”亲兵有人不甘心,要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的这么憋屈.
“就是,大不了我等死战-”亲兵们叫嚣起来,没有人甘心一死.
公孙瓒脸色不变,只是淡淡的嘿了一声:“哪有那么简单,就算是冲出去,我又能去哪里,失信于天下,那还有我重新站起来的可能,与其窝窝囊囊的活着,不如一死来的痛快,戎马一生,可惜没死在沙场上,却要自焚以决.”
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亲兵们一个个脸色变幻,个人都有个人的想法,如果说血战沙场,这些亲兵可能没有一个退缩,但是自焚的话,此时却没有人出声.
公孙瓒没有对亲兵们多说什么,个人的选择由得她们,公孙瓒临死之际也不会为难最忠心的弟兄.
“你们呢?”公孙瓒又将眼光望向那些小妾,眼光扫过一个,就有一个低下了头,却没有人敢和公孙瓒的目光对视,因为他们知道,这时候对视就等于在找死.
虽然从一开始公孙瓒就有所准备,但是此时无一人相陪,公孙瓒心中却很不是滋味,轻轻地吐了口气,脸上有些无奈和苍凉,最怕英雄迟暮.
“罢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既然我都要死了,你们也不用为难,刘悦此人虽然杀性很重,但是说话算话,他答应我照顾你们的,就决不会为难你们-”公孙瓒吐了口气,自嘲的嘿了一声:“难怪刘悦说我做人失败,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随我一起赴死,原本我还想着那个弟兄或者是谁愿意陪我,我还想将金银财宝分给他们一些,现在看来-”
“将军,财宝分了吧,留一少部分给孩子,将军如何能孤单上路,妾身愿意于将军相伴-”身边的刘氏忽然开了口,声音虽然凄苦,却还是平静,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神色一楞,公孙瓒目光落在刘氏身上,眼中却有些不忍,迟疑了一下了:“那孩子们——”
刘氏扫了一眼面前的两儿一女,死死地咬着牙,眼神变换着,渐渐地有了一丝疯狂:“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一起走,阴曹地府也好有个照应——”
话说到这,目光望向了那些小妾,眼神冷冽起来:“荣华富贵她们享受了,那么如今的苦难也应该相陪,不然还有什么公道可言,将军,带他们一起上路吧,既然入了公孙家的门,那就让她们做公孙家的鬼。”
话音落下,那些小妾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本能的往后退,但是却被亲兵逼住,虽然亲兵们不愿意殉葬,但是不妨碍让这些女人殉葬。
看着小妾们的恐惧,刘氏忽然神经质的笑了起来,那一刻就连她的儿女们都害怕了,一个个也想着远离她,虽然他们还年幼,但是却知道生死,虽然爹娘如今到了这般光景,但是谁有愿意死呢。
只是面对着刘氏的疯狂吗,公孙瓒没有呵斥,反而有些感激,目光变幻着,眼神也渐渐地坚定起来,一只手就按在了剑柄上。
便在此时,长街上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远远地有人喊了起来:“伯圭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留条后路吧,你我争天下,孩子们是无辜的,又何必呢。”
来人正是刘悦,其实一开始没有进城,但是在城外望着易京城,望着望着忽然就想了起来,历史上公孙瓒兵败,绝望之际,杀了自己的妻儿老小,然后一把火烧了易京城,想到这里,刘悦忽然有些可惜,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他不想公孙瓒从走老路,所以才会进来,却在正好赶上这一刻。
“我们公孙家的事情,可用你来插嘴,刘悦你——”公孙瓒还未开口,刘氏已经怒喝起来,或许是心存死志,刘氏也是无所畏惧,冷冷的看着刘悦,眼中丝毫不掩饰那一抹杀机:“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公孙夫人言重了,我刘悦杀人如麻,从来不忌讳别人以恶意揣度我,但是今日我刘悦还真的是一颗公心,只为了这些孩子。”刘悦并不着恼,和一个死人没有什么可计较的。
刘氏却不相信刘悦的好意,依旧一脸嘲弄的看着刘悦:“你是我们公孙家的仇人,若是我们家孩子活着,当杀你为父报仇——”
脸上抽搐了一下,刘悦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刘氏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要不要报仇,那是孩子们做决定的事情,最少我觉得他们不该死,也不想死,所以还请伯圭兄相信我,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但凡是我治下,他们都可以生活,不会让人欺负公孙家的,同时每个月我给他们例钱,还让他们进学堂读书——”刘悦没有丝毫的怨怒,真的不和一个死人计较。
话头顿了顿,随即吐了口气:“我不轻易许诺,但是只要说出来的话就会做到,况且伯圭兄已经如今这般地步了,我还有什么好骗你的,孩子们是无辜的,他们还有大把的年华,还能看着世界改变,他们还要袁旭公孙家的血脉——”
刘氏重重的哼了一声,忽然咬着牙啐了一口:“我不相信你,既然他们是我的孩子,那我就有权利主他们生死。”
“你没有。”刘悦回答的很干脆,随着话音落下,战马缓缓上前,一时间身后典韦徐晃等人也跟着上前,更有亲兵营向前。
也就在此时,公孙瓒忽然抽动了长剑,不过下一刻,原本就退到了亲兵身边的三个孩子,脸色猛的大变,两个哥哥拉着妹妹,不顾一切的朝着刘悦的方向就跑了过来。
孩子们从亲兵身边经过,明知道主母和将军都想要杀孩子们,淡水却没有人拦住孩子,反而有人挡在了公孙瓒和刘氏前面,有意无意的给孩子们创造了机会。
孩子一动,八个小妾也豁出去了,不过一切的撞开了亲兵,从缝隙中冲了出去,因为慢一步可能就是死。
公孙瓒没有追,眼神很复杂,手中的剑终究没有举起来,远远地朝着刘悦点了点头,口型好像是说了一声谢谢,朝着刘悦抱了抱拳,然后朝着亲兵们也挥了挥手:“你们也都走吧。”
众亲兵却迟疑着,没有人抬动脚步,这时候怎么忍心离开。
“将军,这些亲兵都跟了你这么久了,为了你流血拼命,如今咱们到了这般地步,还留着那些金银珠宝有何用,何不给亲兵们拿些盘缠,也算是临死的一份心意。”一旁刘氏压低了声音,凑到公孙瓒身边低声说了这一番话。
“我倒是忘了,夫人,你领着他们去将所有的就金银珠宝搬出来,去了给他们的盘缠,剩下的都给刘悦——”公孙瓒苦笑着朝着亲兵们哈了哈腰,有些愧疚,他竟然忘了这件事,既然说到这里了,公孙瓒话锋一转又道:“对了,还有粮食,刘悦,都给你了,也算我还你的情。”
刘氏也不多说,领着亲兵就进了将军府,不片刻,就抬出来几十口大箱子,这里面都是金银珠宝,是公孙瓒这些年搜刮的钱财。
“一人一份盘缠。”公孙瓒亲自打开箱子,当着刘悦的面分了起来,亲兵们虽然不忍,但是却没有人拒绝,都接过了盘缠。
这百多亲兵分起来也只用了几箱子金银珠宝,剩下的都摆在这里,公孙瓒大手一挥:“刘悦,这些都送给你了。”
说完,又指了指远处的粮仓:“粮仓里还有粮食上百万斤,我想你还用得上,就用它们替我多杀一些贼寇,对我麾下弟兄好一点。”
话音落下,朝着刘悦一抱拳,然后朝着亲兵们一挥手,便拉着刘氏转身朝着将军府走去,如今的将军府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了公孙瓒和刘氏两人,但是刚才抬箱子的功夫,刘氏已经领着亲兵堆起了柴草,满院子都撒上了火油。
公孙瓒与刘氏在中庭坐下,刘氏将头枕在公孙瓒肩头,望着大门外幽幽地叹了口气,却有很多不舍,眼见着公孙瓒拿起了油灯,刘氏才叹了口气:“将军,刚才我是说话给刘悦听的,我害怕孩子们会将刘悦视作仇人,如果他们要找刘悦报仇,肯定只有死路一条的,所以我才故意的要杀孩子们,让他们恨咱们,才不会给咱们报仇——”
“我懂——”公孙瓒握住了刘氏的手,轻轻地将油灯扔了出去,瞬间周围化作了一片火海,耳听公孙瓒轻声道:“夫人,这辈子辛苦你了,若有来生我再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