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引荣,你明日去常仙楼,跟店家去一趟陈府吧!”
沈引菂想起正事,从怀里把那张借据,递给了沈引荣。
沈引荣接过。
林延皱眉问起:“陈府?哪个陈府?”
沈引菂嘴角扯动:“还能有哪个陈府,自然我跪着磕了九十九个响头的陈府。”
林延眉头的折痕加深,脸色难看极了。
旁边的小三杞听了很是诧异,忍不住惊叹道:“哪个陈府敢这么欺负你?我带聚元楼的几个兄弟非打死他不可!”
沈引菂这才回觉自己说漏话了,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躲避和慌乱,但很快掩饰压下。
“没事,那就是个形容词,哪有人敢让我沈医仙磕头的!”
“哦,那这个陈家人,也一定很欺负你咯,我还是得带着我几个兄弟把他打一顿不可!!”
沈引菂:“......倒也是不用,至少这会还不用,等我想打的时候,再叫你成不成?”
“行,哥哥你啥时候吱声我都不带考虑的,你别看我人小,但我爹说了,人在江湖混,最重要的就是朋友了,干啥那都得讲个义字......”
林延烦躁:“你起开,出去看看马车还在不在,别一会让人摸走了。”
陆三杞虽然不愿,但见林延真生气的样子,也就听话,起身出了院子——
林延再看旁边的小乞丐,量他是个哑巴,也就没吼他。
他两步来到沈引菂的身边,压低了声:“什么情况?”
沈引菂吸了口气:“简单的来说,就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陈元新在常仙楼跟人吃醉了酒,我联合常仙楼的老板,让陈元新签了五百两黄金的欠债!”
要是放在柳家出事之前,五百两黄金自然不算什么天大的债。
可柳家出事之后,陈元新想救岳丈,又怕祸及自己,没少走访官员,送出去不少打点。
此时再送上五百金的借据,想来足够陈元新头疼了。
哦,忘了说,她还让人把陈元新送进涂香楼,这一晚消费,少说又得添个百八十两白银吧!
再晚些,该派个人去陈府报信,让柳如烟去涂香楼拿钱领人了......
林延虽然不愿意见沈引菂再跟陈元新有任何牵扯瓜葛,但能让陈元新大出血这事,他也不带反对的。
“明天我去吧!他个哑巴,去了不会说,也没什么用。”
林延说着,伸手准备接过小乞丐手里的借据。
沈引菂拦下:“陈元新对你脸熟,要是见了你,肯定会想到我,到时候这钱可能就不好要了。”
“有常仙楼的老板在,他去了不用说什么,只管听着看着就是......”
说的在理,林延只好把手收了回来。
沈引菂说:“过两日,等聚元楼开门了,我这也快修整好了,到时候你让聚元楼天黑了偷摸着把那女子给我送来,以后就让引荣每天回来送着吃喝......”
林延看向沈引菂右侧的小乞丐,低低应了一声:“行。”
别的不说,给那白发女子送饭这事,还真挺适合小乞丐的。
哑巴,见到什么也没法说,普通人也没法看懂他的比划,自然也就不会把他们藏养着白发犬女的事泄露出去了......
-
次日。
陈府。
陈元新从未喝过那么些酒,还是头一回吃醉。
这一醒来,外头天已经大亮,不知是何日何时了!
他扶着发疼的脑袋,撑着胃里翻腾的难受,叫了一声:“李衫?”
这般天日了,也不知替他上书请假了没...
“李衫??”
陈元新提大了声,叫了两遍,门外打扫的下人进来:
“大人,李衫好似在房间歇息,我去给您叫。”
陈远新斥说:“白日里歇息,他倒惯会耍懒!”
下人支吾:“呃...李衫挨了打,大夫上了药刚走,怕是得有两日下不来床了......”
陈元新皱眉:“挨打?挨谁的打?”
下人:“...是夫人......”
“什么??”陈元新不可置信。
柳凤琴刚出阁,年纪尚小,头回持家打理,平日里都不太会管束下人,怎么会动手打人?
“他犯什么错了?”
竟惹得凤琴动起手来!
下人:“不是李衫犯错了...呃,是他犯错了......”
下人说话含糊不清的,陈元新厉声:
“说清楚些!”
“昨儿夜里,李衫带着涂香楼的龟公回来问夫人拿银钱使,夫人气怒下,让人打了李衫二十板......”
“等一下。”陈元新打断:“李衫昨夜去了涂香楼,然后回来问夫人要钱?”
他疯了吗?
下人抿抿唇,一脸为难又无辜:“大人,昨晚的事您都不记了吗?是您要宿在涂香楼,李衫才回来拿钱的......”
陈元新眉头皱得死紧,脱口驳辨:“不可能!”
他知道昨晚跟七殿下他们喝多了,走后上了马车,他就失去意识睡得发沉,怎么可能还有那精力去涂香楼折腾!
下人:“昨儿夜里,是夫人亲自从涂香楼接您回来的......”
什么不可能,板上钉钉的事,还嘴硬呢!
您说您嫖妓嫖就是了,让涂香楼卖个面子,赊着银两先,再不成让李衫随便找个急用钱的由头也成,怎么还能带着涂香楼的龟公一块回府呢!
这夫人也真是的,她倒真拉得下脸面,大半夜的还亲自去涂香楼门口接人......
也是可怜,夫人刚怀上孩子这才多久啊,娘家还出了事,丈夫又去逛花楼......
陈元新脸色难看极了。
下人不会跟他撒这个谎。
昨晚他真的去涂香楼......
陈元新扶额,重重几个呼吸之后,问起:“夫人呢?”
下人:“先前还见着在花园,这会不太清楚了。”
陈元新吩咐:“叫两个人来伺候我洗漱,再去厨房端碗醒酒暖胃的汤来。”
“是。”
下人应下后,转身正要离开,陈元新叫住:
“把李衫叫来。”
他要好好问问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花园。
陈元新抱着柳凤琴坐他腿上:“昨晚真不是我本愿,你也听说七皇子是何为人,也知道我鄙夷那些下贱低俗的妓女,要不是为了岳丈的事,我是一刻钟都不想待的!”
“你可知我昨晚多煎熬,陪着七皇子的笑脸,还要忍受身边令人作呕的脂粉香......”
“我酒量不好,从未喝醉过,我现在整个胃里都像是有把火在烧,好生难受......”
几番温声好气的哄句,再看陈元新脸上的难受神色,柳凤琴抿唇,终于还是心软放过了:
“我在厨房煨了鸡汤,里面加了些养神暖胃的草药,我去给你端来。”
柳凤琴说完,从陈元新腿上起来,却被他拉住,又扯了回去。
陈元新抱着柳凤琴,十分感慨叹道:“我有如此善解人意,又温柔体贴的媳妇,真是我陈元新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柳凤琴脸上的羞意和开心有些发烫:“只要你好好解释清楚,心里有我,我也不是那般无理取闹的刁蛮泼妇。”
陈元新:“当然,你在我心里是第一位的要紧,我也没那么花花肠子,眼下只着急你父亲的事,将来也只会操心努力着升官发财,只为能求得你们母子一辈子荣华富贵......”
两人似蜜里的人儿,正甜蜜腻歪时,下人来报,说是常仙楼的掌柜上门来清债...
柳凤琴从陈元新腿上起来,脸色顿时变了:
“你怎么在常仙楼还欠着债?你不是说七殿下约你去的涂香楼吗?”
陈元新只能反口解释:“是先去的常仙楼吃饭,吃完后,七殿下带着去的涂香楼......”
“......”柳凤琴没话说。
陈元新也站起来:“差的不多,我去屋里钱匣子里拿点,先把人打发了,反正今日也告了假,等会吃完午膳后,我带你去游湖好不好?”
要债的都找上门了,再说又是替她爹爹奔走求人,柳凤琴虽说有点不满,但也没说什么,只把钱匣子的钥匙给了陈元新。
陈元新回屋从柜子里把一个檀木箱子拿出来,里面有些银票银子,还有几支柳凤琴平日里舍不得戴的珠衩。
他原本只数了差不多一百多两就够了。
但想了想,又从匣子里多拿了五十两...
-
前厅。
陈元新到时,常仙楼的掌柜连忙起身问好。
陈元新客套回好,随后见掌柜身旁站着的约莫十一二岁大的孩子,随后问及:
“这位小公子是您儿子?”
掌柜的忙笑,“亲戚送来我这借住几天的,我出门时非要跟着出来,估摸是盘算着回去时求我给他买些糖点呢!”
陈元新也没再过多闲扯别的,只问:“我昨日还有多少未结余的?”
掌柜的回:“昨晚还有五百零四金未结,我给您抹了个零头,您只再付五百金就可以了!”
“多少?”陈元新脸色瞬变,蹭的一下站起。
掌柜的再重复一遍:“回陈大人,五百两黄金。”
陈元新怒声:“你好大的胆子,竹杠敲到我头上来了,你常仙楼是不想开了!!”
昨晚他既然敢约常仙楼,那可是带齐了折合有一百金出门的。
他知道超了,也知道赊了账,但怎么可能还会欠五百两黄金!
掌柜的为难:“哎哟,陈大人您可错怪小的了,我哪敢诓骗您啊!确实是您昨日消费了这么多......”
“您看,您还给我留了张借据呢!”
掌柜的把借据拿出来。
陈元新上前几步,伸手一把抢过来,看着上面的金额数目,以及自己的签名和手印,两下撕了个碎,气驳:
“好你个奸商,趁我酒醉,意识不清,哄骗我认下这等大额的借据,你可知这是何罪!!”
掌柜的连忙跪下:“陈大人冤枉啊,小店以诚信为先,明码标价,童叟不欺,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七殿下和另外三位公子...”
“您借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算计到陈官人您头上啊!”
陈大人借的胆子自然是不敢的。
可七殿下借的,那就另说了。
“哼。”陈元新鼻子哼哧一声:“昨晚我们都喝了不少,殿下哪能记这种小事。”
掌柜委屈地一副快要哭出来了:“殿下昨晚并未喝多,下楼后,说我家菜好吃,还点了几道外带回宫,您若不信,我拿着店里的菜单,咱们一块去找七殿下,问问都喝了那些,吃了什么,算加一块多少钱,这数肯定是对得上的!”
“笑话,此等小事,你也敢拿到七殿下面前叨扰?”
桌子就那么大,虽然后头又添了两次酒,但他敢肯定,绝不可能吃了近六百金!
陈元新往掌柜的身上扔了一百两银子,“拿了银子马上给我滚!”
掌柜的没动,也不去捡砸他身上掉地上的银子,撤了刚才那软和的态度,硬了几分:
“陈大人,您要这般赖账就没意思了吧!”
“我赖账?”陈元新像是听着什么好笑,着实是被气笑出声了。
“我该给的给了,你说我赖账,有凭据吗?”
凭地上那张碎了的废纸吗?
掌柜的:“这借据您就算是烧成灰也没事,我一大早已经送去衙门让师爷做了个公证,您要是没收到我写的收据,这五百两黄金,您是赖不掉的!”
陈元新看着掌柜那副油盐不进,铁了心非死咬他欠五百两黄金的臭脸色,眼睑眯起:
“合着你是存心要与我作对了!你也是打着算盘,拿到我这五百两黄金就不在京城混了是吧!”
掌柜的保持面上的客气:“陈大人严重了,咱们就事论事,不存在故意跟你作对,这京城达官显贵的老爷公子那么多,个个要是都像陈大人这般用官威权势压人,小的这常仙楼早开不下去了!”
“就算是七殿下,来店里吃喝消遣,那都是要买账的,我可不敢开陈大人这个例外。”
陈元新脸色已然铁青。
这买卖生意的,嘴皮子比他们这些读圣贤书的就是利索哈!
“那就去衙门走一趟吧!”
他还就不信了,他能让一个下贱的商户捏了命门不成!
掌柜的也不慌:“那正好,七殿下这会应该在四方楼喝茶听戏,我派人去请七殿下也往衙门公堂去一遭。”
“陈大人若是觉得七殿下不够,小的再让店里伙计往昨日另三位公子府里跑一趟。
哦,对了,太子殿下最是明察秋毫,绝不徇私舞弊,我再派人去太子府求见,毕竟您在詹事府当职,太子应当会瞧您的脸面,可能会出面旁听......”
掌柜的一连几句,句句条理清楚,像是一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说词,就等着表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