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三个要求都完成了,她便能心安离他而去了......
“近日来辛苦你了,你回屋沐浴修整一番,晚些我在青宫设宴犒劳,你吃好了再回家。”
说时揣摩沈引菂的脸色,怕她不应,紧接着又补说一句:
“再把杨太医叫上。”
沈引菂:“是该好好答谢一下杨太医,你们吃吧,我还有事......”
见太子眉眼明显浮现的不悦,她连忙解释道:“真有事,小三杞说林延去了右相府里当差,上次在百花宴会上听右相几句,觉着他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我得去找林延说说......”
齐赫辰:“那我陪你一道!”
沈引菂拒绝:“不用了,我又不跟右相照面,只是悄摸见下林延而已,他若是脱身不了,或遇到其他难处,我再跟你吱声......”
“好。”
沈引菂目送着那翩翩身影离开,后实在是难以忍住,跑到一侧去,单手扶撑着围墙,翻涌作呕,将刚刚才吃下去的几块糕点,连带着前一刻喝的葡萄糖水一块吐了出来——
地上黄绿的粘稠絮状物里,还掺着几丝血色。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从怀里拿出一瓶糖水,漱口之后,又拿出些一瓶药来,糖水就着药冲服......
幸好有这身医术和商店,要不然,她真撑不住这么快的病变反应。
...
丞相府。
右相是在朝的武将,年纪大了,早年出征身上落了旧疾,便从军营中退下,在朝主领兵部等事宜。
林延不知怎么突然就去了右相门下——
后门。
沈引菂蹲靠在墙根下,等到天全黑了下来,小门终于传来咯吱开合的声音。
她立马起身。
一下起的太猛,她只觉眼前一黑,险些要栽过去。
“菂菂。”
林延叫她。
沈引菂晃了晃脑袋,把闷沉感甩掉,后见林延一席干净体面的衣裳,加上束发的玉簪,还真有几分像以往他们遇见的那些公子哥。
她多少有些没适应,感觉...多加了几分陌生。
“阿延。”
她问:“你怎么来右相府里了?”
林延面色不复以往那般欢喜跳脱,多的几分严肃。
他看着她,低低出声:“我早先便与你说过,我去聚元楼只是等个机会,现在等到这个机会了,我当然要离开...”
“难不成我在聚元楼做一辈子跑堂?”
沈引菂呆:......
她想说,在聚元楼做跑堂有什么不好?
虽说伺候人的活多少受些气,但至少来钱多,而且他们还能时长见面小聚。
而不是像这般,她想见他,还要偷偷摸摸的走后门......
但他好似一直不甘现状,想要往上爬...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她正想着,林延见她眉头轻蹙担忧的模样,连忙说道:
“我在右相府中挺好的,来右相手下做事也是经了深思的,在聚元楼时就有听说,眼下各国局势动荡,重武不在文,我文也不成,武也不就,倒是想参军征战,挣个军功高职,可我运气一向不好,怕是没那个命......”
他怕像沈伯伯那样,好了能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可这种要死不死,还被遣回家的,也是煎熬难过。
文提不起笔,武拿不动刀,他迷茫一段时日后,一次在跟小三杞诉说烦愁,他说只要有人脉关系,钱也到位,不管文官还是武官,都可就任。
就任跟胜任有一字之差。
但他听进去了。
他肚里不藏一滴墨水,让他去与文人打交道那也辛苦。
他还是想从武类入手。
他不会告诉右相他用什么做敲门石,敲开了右相府的大门。
沈引菂皱眉:“你想谋个一官半职怎么不跟我说?”
不管她是去求太子还是六皇子,怎么也能让他领个六七品的官身吧?
官身虽说是要来的,但她相信林延定会做好的!
林延眉眼刚流露溢出的欢喜瞬间收回:“跟你说了,再让你去求太子吗?”
他怎么接受他碗里的饭是敌对的人赏的。
这让他日后见面,如何能抬起头来。
沈引菂:“......”
“可是听说右相脾气很是不好相处......”
林延不以为然:“他不过是严肃冷板,说话也凶了几分,与聚元楼那些不把下人当人看的公子哥和老爷们,他脾气不算差!”
“......”
如此说来,沈引菂也没什么好劝的了。
她把手拍打在她的肩膀上,“你若是不开心了,或是别的,尽管跟我说,别一个人闷着,我们是最好最亲的兄弟啊!”
林延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沈引菂又说了些别的,但架不住林延冷漠,她只好借说天晚要回去休息一词,跟他告别。
走前,林延在心中酝酿纠结了好长一番后,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醉酒那晚,太子可有为难你?”
沈引菂笑道:“殿下是君子,不会趁人之危,又怎么会为难我呢?!”
她如此帮衬太子说话,林延心里十分不认同,嘴上也没有忍着:
“那晚,是我去宫门借你名、给六殿下送口信让去太子府......”
那晚他在宫门附近蹲守,见马车从宫里出来往太子府去,他才稍稍心安些。
两虎相争,谁也不让,那她定然会安全下来。
“啊?”沈引菂没防住,吃楞出声。
难怪——
见林延耷拉的眉眼,沈引菂挽唇笑笑,毫不计较:“事都过去了,若真论起来,我还得跟你说句谢呢!”
若不然,她可能会一股脑的把全部吐露出去,亦或是被太子掐死。
又或者,第二日她从太子床榻上醒来,太子要纳娶她,她怕是不好拒绝......
听她不怪罪,林延松了一口气。
他紧跟又问起:“不管我瞒你什么,你都可以原谅我吗?”
沈引菂楞了一下。
都不用直播间的粉丝提醒,能问出这话的,他百分百是做了其他隐瞒她的事!
林延看着她,紧张地等她的回答。
“每个人都有秘密,你本就无需事事都向我报备啊!”
颜烟烟都要哭出来了:“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想着吃呢!”
白染眯着眼,有点不明白地看着颜烟烟:“我不吃还能去死咋地?”
颜烟烟:“......”
也是哦,不吃好喝好,难不成像她一样哭哭啼啼指望着那男人心软放过吗?
白染偏头,看向身后一直跟着的那金发女佣:
“今儿天气不错,适合整点大动作,吃完饭去牵俩匹马过来,我要跑跑。”
说完也不等那女佣是何反应,直接扭头,继续往餐厅方向去。
白染一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事无巨细,都会在第一时间报备,更别提要求了。
许是因为想着骑马的缘故,白染没什么胃口,吃了没俩口便拉着颜烟烟往古堡大门去了。
等他们去到门口的时候,早有一黑一白俩匹上等的骏马在等着了。
颜烟烟见到俩匹马的那一刻,心里下意识升起一抹异样。
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情愫感觉。
她被关了三年,每每到了这门口,却只能张望着门口这一片视野可及的景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白染不同,她虽然每天都会被带走弄得浑身是伤,但那男人对她宠是真的宠,不管她想要吃千里之外的一块饼干也好,还是任何其他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奢远的妄想,他都能满足白染。
可渐渐,她的心里又泛起一抹酸楚。
她终于能踏出这个古堡一步了。
这是不是也代表着,她也许有一天,真的能离开这座牢笼,能逃离那个男人......
颜烟烟思绪游离时,白染已经去到马儿跟前了。
她先是看了看那匹白马,随后才注意到牵马的少年。
他的眼睛很漂亮,像是玻璃一眼璀璨的淡蓝。
这双眼睛,有点眼熟。
不过白染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连少年直视她的视线都没去解读,侧过身来看着一只脚踏出门槛楞在原地出神的颜烟烟:
“想什么呢?”
颜烟烟顿时回神,尽力克制那会被白染瞧不起的眼泪,努力挤出一抹微笑:
“没有,今天天气确实很好,是最暖的一天了。”
是她这三年来最暖的一天了。
白染没那么多细腻敏感,只是问了一句:“会骑吗?”
颜烟烟:“会一点。”
作为豪门千金,马术这个说不上会,但也是骑过的。
就算不会,她此刻也得硬着头皮上。
“那赶紧的吧,骇州冬季这鬼天气,指不定晚会就变天了。”
白染说完,让了个位,走向旁边那只品相稍次一点的黑马身边。
还没等她骑上去,牵着白马的少年出声了:
“白小姐,你是这匹。”
主人特地吩咐这匹马是献给白染的。
白染楞了一下。
不单是白染,颜烟烟也很是讶异吃惊。
没想到他舌头居然还在?
那是不是就表明,这个人不是简单的仆人?
白染顿了几秒,清问:“你叫什么名字?”
“乔文。”他答。
“新来的?”白染又问。
她之所以会问这一茬,完全是因为她没有从他身上看到其他仆人身上发出的卑微低等。
“是。”乔文也很坦诚,似乎没想过要遮掩什么。
白染不再说话了,直接抬腿上了高马。
颜烟烟正准备上前去骑那匹白色的马,乔文强调:
“那人说,白色是你的。”
这话是对着白染说的。
黑马背上的白染居高临下地看着乔文:
“老子最讨厌白色了。”
说完拉扯了一下手里的缰绳,驱使马儿掉头,马鞭儿那么一响,起步便撒开了蹄跑——
这话落入了远在三十公里外的男人耳里,眼看着屏幕前的马上飒爽英姿的白染,再次陷入出神。
他记着,她喜欢白色。
她说:我身上脏得很,偏偏就想穿着干净些,这样,便能以为自己是干净的。
用现在的话说,他觉着白染是有些心理强迫和洁癖的。
不是普通的那种,是只在特定情景下,触发了她摸不透的那些点,才会病发。
就好比,她睡过柴房泥地,浑身脏得没一处干净地儿,却会因为杀人时白色裙摆上溅上了几朵血渍,便会走狂,怒扫一城人命......
俩百多年前她风发高高在上的模样像是跟着她的心脏,一起狠狠地刻在了他的身体里,挥之不散。
他还记得,俩百年前,整个宁白峰被华国一百二十万大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为救她,以身躯挡了那如蜂袭来的箭群。
死的那刻,她将他揽在怀中,一双眼怒得猩红。
他的鲜血染脏了她的衣裙,他的手推着她,气息无力:
“阿染,我脏,快离我远些......”
她带着他的尸首逃了宁白峰,不过一晚,华国君王传出被刺身亡的消息,死的还有那日围困宁白峰的三百二十七名弓箭手.......
而史书并没有书写整件,华国君王的死,被诰之是病死,至于死的那几百名弓箭手,更不足一提。
如此,只是想要掩饰什么真相。
或者,是想掩盖什么存在。
而之后,他醒来,是在墓穴之中。
他非但没有化骨成灰,相貌身材依旧,就连背上那些密麻紧挨的箭孔,也干了个净,不留一丝疤痕。
唯独不同的是,他胸口有一道狰狞不愈的长疤。
他当时以为是阿染用什么长生不死的秘药救了他。
直到身边发现了白染的尸体,尤其是她胸口淌干了血的窟窿,他才猛然惊醒。
他身体里这颗跳动的易于常人的心脏,不属于他。
白染为了救他,将她的那颗心脏换给她。
天知道他当时多痛苦,甚至自刎想去陪她......
结果,他的愈合能力让他无法如愿轻易地死去。
当然,如果破坏心脏的话,他就可以像阿染那样死去了吧!
到底,活着的欲望让他一点点爬离极度的绝望和悲伤。
他从墓穴中出来后,派人将那块地方保护了起来。
这一护,就护了一百一十七年。
直到百年前,民间盗墓风兴起,白染选的墓穴自然是块龙穴风水宝地,这百年间,他的人换了好几茬,不用心不尽责,竟让盗墓者钻了空子......
里面的金银珠宝不见是小,连白染百年间不灭不变的尸首也丢了。
他这百年间,一直在找,一直在找.......
果然,她真的只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