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怨像是往常一样,踩过了一旁的血河,而后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剑鞘上的血迹。
他随手扔了帕子,就要入鞘的一瞬间忽然抬眼,目光锐利地盯着虚妄。
冷声道,“是谁?”
他望着虚空,目光一寸寸地逡巡,像是领主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
在半空中的少女忍不住一个哆嗦。
而后半晌松了一口气。
她漂浮在半空里,而后看着对方似乎是放弃一般地转身,随即跟了过去。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
她小心翼翼地跟着,即使没有人能够看见她,所有人的目光不过是随意地、和以往一样地,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不过是看空气一样地掠过少女所在的地方。
唯一不一样的。
只有前方那个游走在街上,像是幽魂一般的人。
他叫离怨,曾经是这个世界最强的神,是的,曾经。
因为现在的离怨,被贬下界,早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受万人景仰的战神了。
他犯了一个错误。
很严重的错误。
以至于过往所有的功勋似乎都失去了庇佑,变成了无用之物。
而叶音这回,则是成为了一个魂魄。
是的,魂魄。
一个没人能看见,没人能触碰到的魂魄。
并且,是一个人的魂魄。
离怨。
——
少女跟着对方,走过了荒芜人烟的小路,走过了高山暗河,一路下走,而后来到了江南。
她看着对方毫不留情地下手,一个个地将对方消灭,那把冷剑,饮了无数人的鲜血,却依旧是寒芒闪烁,光亮如新。
她看着对方每回都随地而睡,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破庙、枯树、草堆,他以天为盖,以地为席。
只有去客栈茶肆吃食的时候,会对着店小二点上几个菜。
几乎是不会变的菜。
一碟牛肉,两瓶酒,再加一小碗花生米,再无其他。
他冷淡寡言得让人退避三舍。
无人敢靠近。
除了——
向夏。
向夏,原主的名字,很奇怪,一个魂魄也会有名字,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地奇异,作为离怨的善魂,原主自他被贬下界时,就不知为何,脱离了离怨的本体。
有了自己的意识。
她叫自己向夏。
给自己幻化了一副美人的面容。
虽然,没人能看见就是了。
就连离怨,也不过是借着比旁人多的那么几分敏锐,才稍觉有异。
可以这样说,只要向夏不自己作死,她就可以永远保持着这副状态,做一个旁观者。
——
但是这并不是一件易事。
离怨再次在她面前杀人。
这回不是一个恶人。
她不想对方真的变成一个无情嗜杀的魔头,想让他停手,这个心念不过一动。
她就见走远了的离怨身后,躺在地上的人,他染血的手似乎微微动了动。
叶音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幸好作为善魂,她还是有点能力的,她屏息着看着对方茫然地起来,而后逃命一般地在对方离开消失的时候立刻起来,连滚带爬地跑走。
而前方的那个身影,依旧无知无觉。
少女悄然弯起唇角,而后——
故技重施。
幸运的是,离怨并没有察觉。
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却是在一回消灭痕迹的下一瞬,一转身,对上了离怨冷冷的目光。
她呼吸忍不住一滞,心跳随即加快。
分明知道,作为魂魄,他是看不见她的,只有她主动去触碰世人的份,却依旧被对方如鹰隼一般的眼眸给钉在了原地。
有些移动困难。
少女吞了吞口水,而后在对方冷冷的眼眸里,脚步轻快地往左边移了移。
离怨的眼眸也随之左移。
叶音心跳都快要停了似的,瞬间屏息,有些迟疑地想。
他不会看见她了吧?
少女试探地举起手,在对方眼前挥了挥。
他的眼眸纹丝不动。
叶音松了一口气。
而后悄无声息地看了一眼进度。
进度百分之五。
那个一意孤行的系统,说是由于上个世界超额完成任务,所以这回升级,从现在开始可以自己看到进度了。
但系统也因为之前的升级,而陷入了沉睡。
所以,也就是说,不知道要过多久。
她可能要一人面对任务了。
不过本来这个系统就很不靠谱。
叶音忍不住吐槽。
“是谁救了我的仇敌?”
“出来!”
离怨冷着脸,目光一寸寸地从草屋内扫过,他之前便觉得哪里不对,直至一回居然看见了自己曾经杀过的目标,居然又出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不由冷笑一声。
虽说他逼问之下,对方也一脸茫然,但是直觉告诉他,定然是有人相助。
不然,凭借对方的垃圾武功,怎么可能从他的眼皮子底下不死逃走。
他不是神了,但是依旧是天下第一。
毋庸置疑。
——
眼见着对方不出声,不为所动,他心底的暴虐便是越发横行,手中的剑都嗡嗡作响。
冷冷道,“你若再不出来,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少女不为所动。
开玩笑,就以她这回的身份,别说他来杀她了,就是想逮到她,那都是难于登天。
她看着对方气呼呼地离开,木门在大力之下化作齑粉,她却是忍不住弯起唇角,心情难言地舒畅。
别说。
作为一只魂。
这回还真有些一朝翻身做主人的感觉。
——
但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离怨变得谨慎,他一定要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自己的眼底失去生息才离开。
不像之前那样了。
叶音苦着一张脸,深刻觉得任务的困难。
她要如何在攻略的同时,阻止对方不滥杀无辜呢?
离怨现在不入神,倒是比之前当神失去顾忌了。
之前还好,她还能在对方掉以轻心的时候用功力将人放走,而现在对上熊熊的烈火,被绑着的人时,叶音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她转头,就看到不远处悠闲喝着酒的离怨。
他神色冰雪一般的冷漠,只在看着不断哭喊求饶的人,目光悠远,似乎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
居然是难得地弯起唇角,一个似笑非笑的笑。
少女一个咯噔,随即心下缓缓一沉。
她看着马上就要被火舌彻底吞没的人,和对方冷静无情的眼。
终于是扬起了手。
——
火在下一刻全数消失。
绳索应声而断。
那人屁滚尿流地跑走。
这回离怨没有去阻止。
叶音忍不住闭了闭眼。
离怨在等她出手。
以人性命为饵。
如此心思。
着实狠辣。
她在对方的眼神里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