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纷飞，泥土散落，阳光淡淡地洒落在他的眉眼。
顾言停在咫尺的距离。
这个距离他再稍微凑近点，就可以碰到少女的膝盖，他却没有再动，目光静静地、绅士地落在少女的双眼，微微弯腰同她对视。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眼底的警惕和敌意，少女泛粉的唇瓣抿得发紧，手紧紧攥着扶手，好像下一秒就会掏出一把刀将他捅杀一般。
顾言失笑，为自己漫无边际的想象力，他维持这样的姿势，开口打破凝滞，“你好，我是——”
叶音面无表情地转动轮椅，换了个方向从他伸出的手臂旁擦过，带起一阵薄凉的风。
顾言僵了一瞬，自然地收回手，转而看向少女离开的方向，眼眸掠过浅浅的思索，没等多久，身体快思绪一步，追了上去。
——
顾言在石子路的尽头追上了对方。
看清眼前的境况，他微微挑了挑眉。
少女冷着眉目，睇了他一眼，而后继续手下发力，她身下的轮椅陷入了松软的泥土里，一时难以脱困。
顾言上前一步，被衣衫包裹的手臂微微用力，就将少女连同轮椅一起从泥土里推了开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小路上。
他温言道，“你要去哪里，我带你过去。”
他好似完全忘记之前自己遭受的冷遇，脾气温和得像春日枝头的花，未得到少女的回应也不在意，推着轮椅笑了笑，“那我带你到处逛逛。”
一路上，他音调温和，话语不紧不慢，像是一个导游似的。
“草地是你们最喜欢待的地方，不过好像对你没有什么吸引力。”
“刚刚经过的是石子路，下过雨后容易陷进旁边的泥土里，就算你喜欢走得快也要注意。”
“这里是走廊，再往前走是病房，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想要这么快回去的吧。”
叶音蹙紧了眉毛，趁着人不注意，快速地夺过轮椅的控制权往病房划去，看得顾言一怔。
而更令他惊讶的是，对方在门前好似得意洋洋地歪着头，斜了他一眼。
顾言失笑，他转头看向了怔住的院长，微微收敛了笑意。院长行动有些迟缓，头发花白，诧异地看着他一闪而过的笑容，转头看向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朝他们看来的叶音，微微蹙眉，压低了声音，“顾教授，你也看到了，这就是白音，白家送来的那个大小姐。”
顾言淡淡颔首，正色道，“我来之前已经初步了解了一下。”
“刚刚也有了初步认识。”
这个时候，又到了日常进行的检查时间。他一边和院长说话，一边注意到铃声响后，病患们鬼哭狼嚎地被送回去，唯独少女面色平静，清淡一眼，扫向了朝她靠近的人。
顾言便清楚地看到，小可浑身僵硬，好似忘记了如何走路般，同手同脚地靠近少女，而少女嫌恶地皱眉，操控轮椅躲过人，竟然朝他驶来。
顾言一愣。
众人齐齐愣住。
顾言甚至可以嗅到少女来到身侧空气中微微掀起的花香，众人屏息了一瞬，却见大小姐不过是路过，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从一旁的灌木上拿下了一个皮筋。
仅此而已。
——
院长小心翼翼问她，关于今天看到的那个新来的，叶音不说话，在人走后扯扯嘴角。
感觉？她除了想要逃跑，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
她照往日，在床头刻下了一个正字的一横，而后在万籁无声中，心情烦闷地敲了敲墙壁。
“啊？”
隔壁的程安被咚咚咚的声音惊醒，耳朵贴近墙壁，小声道，“老大你饿了吗？”
叶音扯扯嘴角，还未待开口，整个人目光一凝，警觉地看向门口。
门被轻轻推开。
月色照亮了门口的青年，顾言怔住，没有想到她居然还没有睡，但怔过之后，目光却落在了少女手握着的东西上。
少女面上的凶狠滞了滞，随即慢吞吞地将手里的瓷杯，往桌面上放。
好似未曾做过这样用杯砸墙的事。
顾言便收回落在墙面的深思，冲忐忑不安的少女微微一笑。
“是睡不着吗？不如我们聊聊天如何？”
叶音攥紧了软被。
十分钟后。
少女面无表情地看向还在冲她凝视的人，额角忍不住跳了跳。
就这一会儿功夫，对方已经从他的年少成名讲到了他现在有的资产，同时巧妙地顿在这里，好似漫不经心地开口询问，“白小姐是怎么进来的？”
叶音蹙了眉。
明知故问。
她可是没有忘记对方和院长说话的细节，她兀自沉默着，对方竟然也并不催促询问，依旧含笑睇着她。
顾言并非不能看懂她的意思，因而更觉有趣。
传闻中得了被害妄想症、精神分裂症的大小姐，自被白家管家含泪送进来后，一直是被小心翼翼对待的存在。
听闻白家捐了近两亿希望院长能好好治疗他们大小姐。
拿人钱财，解人心事，再正常不过。
只是这白大小姐，确实是令人头疼，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听闻从不让人近身，性情古怪又冷漠，还总是趁人不注意劫持病友、护士，想要逃之夭夭。
相比之下，不说话、不让人检查，反而显得不过如此了。
他目光温和地看着对方，好似并不在意她眼神里的警惕和冷意。
只是陈述一般地询问，“我来此地是为了你。”
对方依旧静静地看着他，面容沉静，顾言又想到了院长对她的评价，带刺的食人花。不由得笑了一笑。
而叶音看他的神情越发古怪。
她一个做任务的，他一个背景板npc，凭什么他的戏份这么多？
叶音郁闷地看了看自己乌青苍白的手腕，干脆不去看他。不触动任务，这家伙应该就没有戏份了吧？
顾言被她掩耳盗铃一般的动作惹得失笑，他将人的被子往上盖了盖，绅士得未触碰到她一丝一毫，随即微微推开，含笑道，“你不喜欢那些护士，那我来照顾你，如何？”
“如果你愿意的话，就点点头，好吗？”
月色落在面前人的身上，好似星辰落入他隽秀的眉眼，叶音怔了片刻，不知为何点了点头，很细微的动作，却好像是打开他笑穴的开关一般，叶音看见他唇畔笑意愈深，似江水一般连绵。
他俯身，望进她的眉眼。
笑意温和，“那我明日再来看你，晚安。”
叶音唇角动了动，却停滞住，淡定地看他关门离开。
而后睡着了。
顾言和叶音交手的第一天。
叶音第一印象：好看，但没用。
顾言第一印象：病弱，但颜控。
然后到了第二天，叶音一醒来便开始后悔。
她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跟着自己的顾言，额角跳了跳。
真是从一个坑跳到了另一个坑——
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