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浅动了下,睁开双眼,仍旧有种没睡醒的感觉,“怎么了?”
“老二醒了。”
她也有些模糊,“不是早醒了么?”
“我去趟医院。”
荣浅坐了起来,“我也去。”
两人赶到医院时,厉景寻的病房外面站着两名警察,询问清楚他们的身份后这才放行。
进到里面,看到几人围着厉景寻的病床而坐,一支录音笔放在床头,还有人在专门做着笔录。
厉景寻看到进来的两人,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冷笑,“我的大哥和大嫂来了,看到我醒来,你们是不是很失望?”
荣浅挽着厉景呈的手臂,越是这样,厉景寻就越觉得眼前的一幕刺眼。
凭什么别人都能幸福,而他要落到这样的地步?
厉景呈站定在他的床前,“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书兰肚里的孩子,难道不是无辜的吗?”
“你连这个,也要怪在别人身上?”厉景呈和荣浅,其实并不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盛书兰流产了。
坐着的警察起身,和厉景呈打了声招呼,“*X的事,他已经供认不讳。”
厉景呈的目光落向病床上的男人,开弓没有回头箭,厉景寻的事被曝光出来,而且曝得很彻底,惊动了上头,恶劣影响又那么大,根本就没有能再藏掩起来的可能。
要不然,不会连厉青云都折了进去。
“老二,”厉景呈视线对上男人,“我劝你,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是将功补过吧,交代得越干净,对你才越有好处。”
厉景寻眸子内的光一点点阴暗,“交代?老大,你尽管笑吧,我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荣浅见他还是这幅态度,她拉了拉厉景呈的臂弯,“我们走吧,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看看盛书兰怎样。”
厉景寻几乎要惊跳起来,“她不用你们去看,荣浅,你又存着什么心去害她?”
“你现在正好在住院,我建议你先看看心理医生,确定下自己有没有被害妄想症?”
“我警告你,离她远点!”
荣浅目光清澈,潭底倒映出厉景寻歇斯底里的样子,“你既然不想她受到伤害,自己就不该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现在,她唯一能倚靠的靠山都塌了,你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厉景寻握成拳的手猛地砸向床沿,“你敢对书兰下手,我让你好看!”
“你这算恐吓吗?”
荣浅微勾下唇角,冲厉景呈道,“走吧。”
她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一阵什么东西被掼到地上的声响,荣浅回头看眼厉景寻,“你有本事,你追我出门试试,你有本事,就拦到我跟前。”
正在做笔录的人看眼厉景寻,“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来到门外,荣浅目光透过玻璃窗望向里面,多少带了些失望,“没想到,临到这会,老二还是这样的态度。”
她将手放到厉景呈的掌心内,“我自己进过*X,而我应该算是进到里面后最最幸运的一个人吧?那种记忆,不是一刀划在身上,痛过后就算了的,多少女孩子,还不到二十,本该花样年华之时,却被推进了地狱。所有人,到了这会,可能都只看到了始作俑者的报应,可谁真正直面了背后那些受害者,那成百上千人的幸福,从此就被毁得干干净净了。”
从此,那些人,都将惧怕阳光,哪怕长得再美家境再好,也抵不过背负得这一个污点。
厉景呈将她揽到怀里,“所以,我还是那句话,老二欠过的帐,要他自己还。”
两人顺着走廊向前,荣浅去妇科打听下,来到三楼住院部,她找到盛书兰所在的病房。
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的骂声。
“你连个孩子都保不住,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巩裕的嗓音很尖,她气得直捂着胸口不放,“如今景寻这样,你是想让她断子绝孙是吧?”
荣浅推开道门缝,看到盛书兰脸别向里侧,正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她没有像平日里那样哭哭啼啼,也许是太过绝望,连哭得力气都没了。
巩裕仍旧不依不饶,“现在警察都来了,你昨晚究竟是怎么陪着景寻的?为什么孩子会没了,他又摔在地上,你说啊,说啊!”
见到盛书兰这样,巩裕更加来气,她上前抓着盛书兰肩膀,将她拎起身后推来推去,“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盛书兰就像是个傀儡娃娃般,本来就瘦,这会被巩裕摇晃着,头发凌乱,双眸内一片死寂,只是开始重复着一句话,“他答应我的,说要帮我们离开吏海,他明明答应我的,为什么会这样?”
“我看你是疯了!”巩裕猛地将她一推,盛书兰额头撞在墙上。
荣浅前脚刚要进去,但还是被她硬生生收了回来。
从见到盛书兰第一面起,荣浅就已经意识到了,谁都帮不了她。
性格在环境中逐渐成型,想要扭转,就必须靠自己一点点历练成长。
盛书兰捂着前额,“妈,景寻怎么样了?”
“怎么样?都快被你害死了,现在好了,最后的路都被堵死了,说是接受法律制裁,谁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盛书兰放下的手落向腹部,她真是没用,连厉景寻的孩子都没保住。
巩裕说得对,那真有可能是厉景寻唯一的孩子。
荣浅缓缓将门带上,转身离开。
两人走出医院,厉景呈将荣浅送回家后,他就去了公司。
把小米糍送到学校里,回来的路上,司机开口道,“少奶奶,门口好像是二少奶奶。”
荣浅视线望向窗外,果然见盛书兰一身单薄站在铁门外。
她示意司机停下车,荣浅推开车门,盛书兰批了件姜黄色的披风,整个人因为虚弱而瑟瑟发抖,荣浅走上前步,“你怎么来了?”
“浅浅,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荣浅点下头,“进来吧。”
两人来到客厅,荣浅刚入座,就见盛书兰跪了下去,她忙将她拉起来,“你刚流产,你非要这么折腾自己吗?”
“浅浅,我求求你了,对你做的事,那是我做下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景呈好歹是景寻的大哥啊,求求你们,放过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保证和景寻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荣浅见她满脸的焦急,她也想心软,可事已至此……
荣浅轻抿下唇瓣,“这件事,要么不捅出来,一捅出来,谁都没办法了,现在媒体的关注度那么高,况且上面又要抓典型,书兰,你求我们也没用。”
“肯定还有别的法子,浅浅,我知道你有顾虑,你怕景寻以后再对你不利是吗,你放心……”
荣浅站了起来,“书兰,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她拉了把盛书兰的手臂,将她搀扶起身。
盛书兰抓着最后的希望,跟在她身后。
荣浅亲自开得车,她们来到市中心的一幢公寓内,进入电梯后,直接来到三十二层。
盛书兰小心翼翼看眼荣浅,不知道她要带自己来做什么。
荣浅径自走到一户人家跟前,按响门铃。
很快,有个中年妇人过来将门打开,看到荣浅,有些意外,“荣小姐?这么早。”
“我来看看李婷。”
妇人让开身,盛书兰注意到屋内的装修简练而不失时尚,两室两厅的屋子,墙面上挂了好几副画。
画中,美丽的少女翩然起舞,身姿优雅,一张脸洋溢着青春和朝气。
荣浅的目光落向那些画,“李婷从小就显露出了跳舞方面的天赋,她才刚满20,却接到了英国皇家剧院的邀请函。”
盛书兰眼里不由露出犹疑,荣浅放轻脚步来到卧室门口,妇人红着眼圈将门打开道缝,装扮成公主房的房间内,却并没看到李婷的身影,床上也是空的。
妇人声音有些哽咽,“你带来的心理医生给她辅导后,她好多了,不再半夜里惊醒要自杀,可睡觉却还是不敢睡在床上,都躲在窗帘后面,她说那里安全,没人会看见她。”
盛书兰目光落向墙角,这才注意到有个人形。
荣浅心情沉重,伸手将门带上,“这段日子,你再好好看着她,要相信心理医生,她会将李婷一步步带出来的。”
“好,我信你。”
荣浅摇了摇头,这似乎也只是她唯一能做的一件事。
两人没有逗留,走出李婷家里,等电梯的间隙,荣浅开口道,“你知道*X最爱抓哪种人吗?一,是豪门千金,家里有权有势,二,就像李婷这种,各方面才能突出,书兰,你又知道一个普通家庭为了培养出李婷这样的,需要耗费多少精力吗?”
荣浅目光瞅着不断上升的数字,“且不说可惜不可惜,这种事,轮到任何一个女孩身上,都是灭顶之灾,我们都进过*X,那是个什么地方,你心里也很清楚。”
盛书兰现在想到那次遭遇,还是不免心悸,“她也是吗?”
“对,就在准备出国的前一晚,家里特意在酒店给她定了一桌酒席,想要预祝自己的女儿从此能飞黄腾达,可就在去酒店的路上,李婷失踪了。”
电梯门叮地打开,两人看了眼,却谁都没有进去。
荣浅回想起初见李婷的场景,她狂躁、厌世,更加暴怒,同亲人口中那个懂事优雅的女孩判若两人。
“她是学舞蹈的,柔韧性好,在*X里面,却因为这个先天优势而遭受到更多非人的折磨。”
盛书兰听闻后,不由哆嗦下,她抱紧双臂,整个人如坠冰窟。
“每当社会上出现这样的新闻,多少人会呐喊着要求严惩甚至说枪毙也不为过,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种伤害是一辈子的,可又因为你是老二最亲的人,你会求情,也许还会说,就算惩罚了又怎样?那些女孩的清白也回不来,可是,如果连这必须要承受的,都能逃脱掉,这个社会那才叫没有人性。法律法律,以法律己,要大家都抱有那样的心思,走在街上随便捅一个人,捅过之后说我错了,反正你都要死了,赔上我的命也没用,试问,别人的命和尊严,难道都不值钱吗?”
盛书兰哑口无言,电梯门再度打开时,荣浅走了进去。
她跟在后面,“可我不相信,*X是景寻开得。”
荣浅手指落向按键,“他自己都供认不讳了,有些证据,还是卧底警察亲自取出来的,书兰,你不信,是因为你自己心里不想相信。进到*X,几乎不会有脱身的可能,那边有严格的规定,必须拿到母带才能放人,更加不可能会帮你通知你的家人,这点,你就始终没怀疑过?当初,老二又是怎么找到你的?”
盛书兰一口气卡在喉咙间,上不去下不来。
荣浅看她眼,“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应该想想今后的生活。”
盛书兰泪眼朦胧,显得彷徨无措,“今后?景寻出了事,我更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了。”
“我还是那句话送给你,只有多接触了外面的世界,你才能成熟起来。”
荣浅开车回去,将盛书兰送到了厉家。
盛书兰没有逗留片刻,又自己去了医院。
来到厉景寻的病房内,盛书兰接了盆水走过去,厉景寻一眼看到,“你来做什么?为什么不在病房乖乖躺着?”
“景寻,”盛书兰坐向床沿,拉起他的一只手,“我想再照顾照顾你。”
厉景寻用力抽回手,“我用不着你在这,快走。”
盛书兰执拗地拉过他的右手,替他擦着手背,“景寻,*X真是你开的吗?”
他并未设防她会这样问,厉景寻沉默半晌,他犹豫的时候,盛书兰心里就有了答案,她难以置信盯向他,“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厉家还不够让你衣食无忧吗?”
厉景寻回握住盛书兰的手,“打小,我就看着你在这个家里被我妈她们欺负,老大护着你,那时候,我就鬼迷心窍了一样,就喜欢看到你那柔弱无助的样子。后来,穿梭在各种上流社会的宴席上,看到一个个所谓的豪门千金摆着架子,高高在上的模样,我看不得她们这样,我喜欢看她们被逼迫时候的恐惧,至于那些所谓的高材生,她们以为,她们能通过一技之长飞黄腾达,我就是要断了她们的路。”
盛书兰微张着嘴,不止是心里最后的希冀被打破掉,她几乎是半晌说不出话,“你,你……”
厉景寻知道她难以接受,盛书兰收回了握住他的手,“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书兰,现在你也看清我了,你走吧。”
厉景寻没有骗她,他初建立*X就是那样想的,尽管有些变态,可他始终没意识到哪里不对。那些女人,既然享受着比普通女人高一等的权贵,那自然要给她们些磨练。
盛书兰怔怔坐在床沿,手也垂了下去。
厉景寻一瞬不瞬盯着她,看到她起身,然后木偶一般直直往外走。
男人躺在病床上,盛书兰没有再给他一个笑脸,他无法动弹,眼睛里被刺痛的厉害,看着心爱的女人这样走出自己的世界,厉景寻强忍着剧痛,这个时候,他连拦着她的念头都没起过。
都走吧,让他自生自灭才好。
盛书兰恍惚走出医院,看着外面人来人往,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警方派了人在病房外严加看守,他更是插翅难飞。
厉景呈最近还在忙着公司的事,股价下跌,整个厉家都受到严重的创伤,家里又只有几个帮不上忙得女人。
荣浅请了假在家里,厉景呈担心的没错,这时候,她不能让他分心,还是乖乖待着得好。
这天,接到沈静曼的电话,让她去家里一趟。
荣浅心想着,回厉家而已,不会出事。
她开了车过去,来到厉家,沈静曼也没什么大事,说东苑需要清理,让荣浅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没拿走。
厉景呈这样对厉青云,家里肯定是有想法的。
荣浅来到东苑,佣人将她带到仓库前,“少奶奶,东西都搬到里面去了,是老爷先前让我们整理的。”
“好吧。”
“您看看有什么需要,再吩咐我们吧。”
“好。”
其实,大部分东西,他们那时候就搬走了,但荣浅还是要来理一遍,生怕落下什么。
推开仓库门进去,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子。
荣浅一一打开后翻找,她蹲得有些累了,便起身靠着墙壁,旁边有扇门,荣浅只是看了眼,她目光落向不远处的另一个箱子,荣浅抬起了脚步。
地上,铺着几块硬纸板,荣浅万万没想到,这一脚下去,居然踩空了。
人猛地往下掉,荣浅甚至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东苑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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