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匆匆赶来的人从院外进来,带头而来的是位五六十的老夫人。
左右身侧被人拥着,一张脸绷的铁青,发现院中两边数十多下人,此刻正挥着斧头砍梅树。
略一停顿后,继续顶着风雪直奔陆璟房中,见到他一身丧服加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你这是什么装束,脱了。”
“三郎,你好端端的着什么丧服,”紧跟被人推着轮椅而来的男子见此情景,十分震惊。
“老夫人好,明怀大哥好,”顾允铮刚从陆璟惊天的举动中醒神过来,见来人紧忙问好。
然后退到一边,默默噤声。
陆璟这才对来人问安:“母亲,大哥。”
来人正是陆璟的母亲陆老夫人,还有他的嫡亲大哥陆琉。
“那祠堂中的牌位是怎么回事,这一身丧服,是咒我不成。”
陆老夫人甩着手,让人将自己从祠堂取下来的牌位扔给陆璟。
伺候陆老夫人的嬷嬷倒真准备甩了手,不防被陆璟冷眼一瞪,高举的手在半空一顿。
看了看陆老夫人,又看了看陆璟,心生惧意恭恭敬敬的双手递出去。
陆璟满怀怜惜的接回手中,又用衣袖亲自抚去灵牌上那嬷嬷染指过的地方,方才满意。
“儿为妻守丧罢了。”
姜月微曾泪眼含珠的跟他说过,她家亲友都不跟她家来往了,彻底成了一个孤户。
她的爹娘年纪大了,他又不好把姜月微出事的消息告诉他们。
即便他一直坚信她没事,可时间这么久了,他不能光抱着念想等着。
那日见到为夫送葬的妇人,即便是家中无人她也给丈夫置办了一场风光的丧礼。
没道理他要让姜月微凄凉赴黄泉。
只是他拥有她的东西非常有限,哪怕想做一个衣冠冢,陆璟都不知该拿什么下葬。
红玉的事他始终会追查到底,待找到人的那一日,不论姜月微是不是她害的,他都会将红玉挫骨扬灰为她报仇。
便先省了那一道东西,只亲手刻了姜月微的灵牌供奉在他陆家的祠堂内。
日日夜夜月月年年,他陆氏存于世间一日,姜月微受到的身后香火就不会断,而百年后他也会去陪她的。
“荒唐,荒唐啊,”陆老夫人连连怒叹。
小儿子向来是陆老夫人三个儿子中最聪明,最让她喜欢的。
遑论当初她们陆家遭受慕津毓迫害的时候,家中岌岌可危,是陆璟这个儿子委屈求全暗中谋划,为他们陆家谋了一个翻身路。
那期间小儿子吃的苦泪她看在眼里,多年来都是这个儿子在撑着家族重担,这才有她们现今陆氏第一大族的存在。
本以为小儿子是个重礼法,摒私情的性子,所以她从不在小儿子的婚事上过分插手关心。
他总会给自己选一份最妥帖的婚事。
不曾想外出一年多,弄成这副伤伤悲悲的模样回来,还差点也断了腿。
小儿子这模样,让陆老夫人不由又忆起当初另一个早亡的儿子,心中倍加沉痛。
她骤然没了方才凌厉的质问,哀问道:“你一不曾婚配二无婚约,上哪来的妻室。”
“既没有带人给家中母亲相见,哪就算正式娶妻,又怎么能成了一个未婚的鳏夫,固然你现在权倾朝野那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啊。”
她真想揪出那个牌位上的女人,怎的就让她儿子这般模样。
可放在她眼前的,就只是一个牌位便是她想责难,都不知道该怎么责难。
“我这个母亲才是你未来唯一需要守丧的长辈,哪里值得为一个不被家中所知的女子动这心思。”
“我们家中绝不能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牌位也不行。”
说白了,除了皇家公主下嫁的驸马有这约束,世间多的是妻为夫守,又有几个是夫为妻守的。
陆老夫人话刚落地,未等将儿子劝的回心转意,蓦然就看见了眼前儿子抱着牌位给自己跪下的场景。
“母亲,三娘的牌位儿子是一定要放在陆家祠堂内的,儿子也从未存心隐瞒三娘的存在。”
“想着带她回来就会立刻拜见您,可惜儿子没有照料好三娘让她遭歹人所害,三娘不是来路不明的女子。”
“她是儿子放在心上要娶的人,今日就当是儿子和三娘的大喜之日,儿子带她给您磕头。”
接着,陆老夫人见儿子将怀中的牌位奉于胸前,面上无波无澜的似乎一点也没有听进去自己刚才的话。
就那么不声不响的拜了三拜。
她梗起脖子:“我不认,你也别想将她放进咱们陆家的祠堂内。”
一旦认了,她儿子就真成了一个丧妻的鳏夫,未曾大摆筵席迎亲入门就成了鳏夫,说到哪里都是一个笑话。
况且牌位上的女子,还不一定匹配她的儿子。
“母亲不认便罢了,儿子也不想当一个忤逆不孝的人,”陆璟拎起自己的衣摆起身,语气里没有一点想要多余争执的意思。
陆老夫人闻言脸色稍霁,可下一瞬又听到了儿子铁石心肠的话。
“但三娘已经是儿子的妻了,儿子没出息让自己的妻子进入陆家祠堂,儿子愧对她,待儿子百年后,儿子也不进。 ”
“黄泉路上,就让儿子跟三娘风露野外罢了,两人相伴总归不寂寞。”
“你说什么,”陆老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琉看了看脸色不好的母亲,他低斥:“三郎,怎么跟母亲说话的。”
“大哥,我是在尽孝道,母亲不同意我的妻子进陆家祠堂,我并没有忤逆母亲。”
“三娘跟我一场不容易,如今她没了,我便是想给她一个安身之所都没有能力办到,作为她的夫君我难辞其咎。”
陆璟疲累的凉凉一笑,笑中尽是不加掩饰的自我嘲讽。
“慈母之命不能违,发妻之情不能忘,我全了哪一个都不对,夹在中间可不罪无可恕,这样的不孝无情,陆家祠堂又有哪一处能容得下我。”
“你,你倒是会为自己揽责,”陆老夫人被儿子这歪理气的脑门发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