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关墙要守不住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副将被人抬到了叱利骨身边,挣扎着起身喊道。
一直面容冷峻的叱利骨闻言突然面色变得狰狞,飞起一脚将这人从担架上踢得飞了起来。
“五千人守不住雁门雄关?你还有脸活着来叫唤?
滚!滚回关墙去!
守不住关墙,你就死那吧!”
重重摔落在地的副将挣扎了两下没能站起,那两个抬担架的亲兵赶紧过去搀扶,却被他奋起余力甩开了。
那名副将抬头看了一眼大帅,咬了咬牙再不多言,挣扎着爬起后跌跌撞撞的向来时的方向冲去,只留下地上混合着泥土的一滩血迹。
那是刚刚崩裂伤口流出来的。
叱利骨只是看了一眼部下的背影,视线很快又转回了前方。
“时机未到!战机未现!”叱利骨心里坚定的喃喃自语。
赤红的夕阳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线上,雁门关内外几乎同时燃起了火堆,激烈的攻防战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萧挞凛的亲卫第三次退了下来,他的眼睛却始终盯着关墙的一段,心里一刻不停的仔细计算着什么。
“那里是自己早就看好的目标,守军已经被分散大半了!”
与此同时,早就注意到萧挞凛的叱利骨,目光也一直盯着那堆滚木礌石够不着的盾墙,心里同样在不停地盘算。
“攻上去了!又登上去了!”
一直紧跟在萧挞凛身边的副将、亲卫营统领萧可迭兴奋的大喊大叫。
不到一个时辰,自己的手下已经四次登上雁门关墙了,萧可迭觉得破城之时已经不远了。
就在他还在兴奋的大叫时,突然听见身后“仓啷”一声响,从小长在军中的他条件反射般的就知道那是战刀出鞘的声音。
还没等他来得及回头,就听见身后一声吼。
“勇士们!随我先登!”
萧可迭先是下意识的热血上涌,口中刚发出一声欢呼就又反应了过来,慌忙伸手去拽冲过自己身边的大帅。
“萧帅!你不能......”
没等他把一句话说完,就感觉自己被踹了一脚。
“随我先登!”
萧挞凛一脚踹翻自己的亲卫统领,头也不回的持刀举盾向攻城梯冲去。
萧可迭在地上只打了半个滚,就如同一只矫健的猎豹一般一跃而起,咬着牙向着自家主帅的狂追而去。
一边追还一边喊:“护住萧帅!护住!”
雁门关城上的叱利骨眼皮终于跳了跳,抬起右手对身后的一个亲兵用力挥了挥。
那名亲卫见状掉头就跑,飞奔到关墙的内侧大喊:“上!上!”
早就等在登城阶梯中间的一群人立刻动了,四人一组抬着三架小型床弩奋力向城头冲去。
这种小型床弩的大小只有固定在城墙上的床弩不到一半,底部有木头做的架子供人抬起,具备更强的机动性。
眼见契丹人不断登上关墙的叱利骨眼睛眯了眯,伸手从身边亲卫手中拿过了一张大弓。
“咻”的一道尖锐之声响起,正准备从登乘梯顶部跃上关墙的一个契丹百将连头都没来得及转动一下,就在惊恐中被一支利箭穿透了头颅。厚厚的铁盔就像纸糊的一样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整个穿过的箭矢钉在城墙上后,尾羽还在兀自颤动。
那个瞬间气绝的契丹百将就那样定在了攻城梯顶端,双手还牢牢的抓着城垛,完全堵住了后面的同伴。
叱利骨的箭矢是特制的,是草原上常用的那种“鸣镝”。发出的啸叫声同时也是信号,他身边一队二十人的亲卫立刻就向那处关墙奔去。
攻城梯上的异状被关下萧挞凛的亲兵营发现了,立刻就有二十几个弓箭手调转了方向,朝叱利骨所在的关楼集射。
叱利骨身后的亲卫立刻持盾上前,护在了主帅身前。同时还有一部分人张弓搭箭开始和关下的敌人对射。
叱利骨对这些根本视若无睹,眼睛一直盯着萧挞凛正在攀爬的那架攻城梯。
排在第二个的契丹悍卒好不容易将堵路的同伴尸体拽落,刚向上爬了两步就再次被侧面一只箭矢洞穿了头颅。虽然他早有准备,却还是没来得及用随身小盾护住性命。
射出第二支箭的叱利骨又拿了一支箭搭在了弓上,只是并没有将弓拿起,而是看似随意的垂在身前。
已经登上关墙的五个契丹悍卒断了后援,只能死死的守在攻城梯顶端附近。
叱利骨的那队亲卫身手都是顶尖,很快就赶到了目的地将这已经伤痕累累的五人斩杀一尽。
恰在此时,三架小型床弩也终于赶到了目的地----关楼之上。
雁门关的关楼是那种传统设计,就是略微突出于关墙整体面。床弩架在侧面可以正面侧射到攻城梯上的敌人。
关墙下有人发现了架起的床弩,立刻抬头大喊着提醒。
紧紧跟在萧挞凛身后的萧可迭闻声扭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他太清楚突厥人的目标是谁了。
此时的他和自家主帅两人处于攻城梯中部偏上的位置,正是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处境。
萧可迭来不及细想,下意识的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自己主帅的脚腕用力向下一扯。
萧挞凛也发现了情况不对,顺着脚下的力道一松手,身体就飞速往下滑去。
“咻”的一声刺耳啸叫,萧可迭腰腹发力,在攻城梯上尽力扭动身体,将主帅死死的护在了怀里,同时身体绷紧,将浑身的真气全部运转到了暴露出来的背部。
叱利骨射出的第三支箭没有再次瞄准头部,而是狠狠的射中了萧可迭的背心。
也就比他出手晚了些许,“嘣”“嘣”“嘣”三声响,三支粗大的铁矢也被射了出去。
萧可迭正要发力将怀中的主帅推出,突然感觉背心一凉,浑身的力气瞬间散尽。背甲和护体真气居然丝毫作用也没起到。
还没等他再次凝聚起力气,只觉背上巨力袭来,整个人瞬间就从攻城梯上飞了出去。
城下尚未轮得到登城的萧挞凛亲兵营士卒看到了让他们目眦欲裂的一幕。
自己的上官怀抱着主帅腾在空中,三支粗大的弩矢透体而过,带出了一团团喷散的血雾。
霎时间,雁门关墙上下仿佛都安静了一瞬,就像时间凝固了一般。
关楼上的叱利骨射出最后一箭后根本不看战果,转身就向关内大步走去。身后的亲卫纷纷跟上,任由主帅丢下的铁弓在青砖地面上弹跳不止。
耶律斜轸胯下的战马突然间躁动了一下,让这位老帅心中一阵狂跳。
坐下的老伙计跟了自己多年,不但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躁动,反而是这种仿佛天生般的直觉多次帮自己提前避开了危险。
耶律斜轸一边伸手轻抚战马脖颈,一边下意识的抬首望向远处的战场。
下一刻,老帅发现刚刚还士气如虹的己方攻城大军突然大乱,然后他就发现了骑兵的身影。
己方攻城的都是步兵,那是哪方的骑兵还用问吗?
“两翼铁骑出击!”耶律斜轸条件反射般的下达了通常状况下最准确的命令。
可是此时是通常状况吗?
数万大军的副帅身死,攻防双方的士气瞬间逆转。而就在这个及其关键的时刻,一直紧逼的关门突然大开,无数铁骑恰到好处的杀了出来。
与此同时,原本已显力竭的关头守军突然间也多了无数援军。
突然出现的敌人好像永无止境一般,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有多少!
这种情况下,原本最多狠狠受挫的攻城一方直接就崩溃了。
溃散的辽军步卒阻挡了前来接应的己方铁骑,紧随而来的北魏铁骑就发出了重重的一击。
一时猜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耶律斜轸虽然目瞪口呆,但毕竟是经验丰富的当世名将,立刻就下意识的下达了最准确的命令。
三万人组成的中军排着整齐的阵列缓缓向前,尚未与敌纠缠在一起的骑兵也依令后撤。
不过憋屈了大半年的叱利骨如何能放过此时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驱赶着溃逃的敌人一刻不停的就向辽军大阵直冲而去。
雁门关外地形并不开阔,按理说双方应该很快陷入胶着。
但副帅战死给辽军带来的心理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那些溃散的步卒。
尽管己方主帅还在,但萧挞凛身份之特殊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失败的念头就像毒蛇一般狠狠的噬咬着所有得知了萧挞凛死讯的辽军士卒的心。
无论是秦卒还是契丹兵。
耶律斜轸很快就发现了反常,己方溃兵根本不听中军号令向两边跑。
一股不详的预感霎时间涌上了老帅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