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檩本就头晕脑胀的,刚跑了三圈下来,早已累得满头大汗,像要死了一样,浑身都虚脱了过去。
但她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倔强如她,宁愿在大热天下跑十圈的操场,也不愿向这不公平的世间低头,更不愿让陆景衍看见她狼狈的模样。
“喂,我来数着她。”
段易丞手里夹了根烟,白色云雾一缕一缕地在风中飘散。
班长一愣:“不……不好吧。”
他直接一脚踹了过去,“还他妈不滚?是想留下来挨打?廋得跟条猴,你扛揍吗?”
班长一听,哪还敢说话,赶忙跑得不见踪影。
这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又疯又狠,不见血绝不收手,没有谁不怕死敢去招惹。
“啧,怂货。”
段易丞勾唇冷笑,慢慢抬眼,看向不远处正一圈接着一圈跑的宋小檩,她那单薄的背影,在夏日里竟有一股难以磨灭的坚毅,他指间的火星一明一暗,眸色深沉,眼中簇起一撮小火光,随之暗淡下去。
随后,他灭了烟,朝她走去。
“喂,你不用跑了。”
宋小檩跑得很慢,他不用跑,用走就可以与她平行。
但她没搭理,连个眼神都懒得赏给他。
段易丞手插着口袋,嬉皮笑脸地说,“喂,我说你真的不用跑了,班长已经走了,现在是我数,我允许你可以不跑。”
她仍旧没理。
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口气凶狠,“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吗?”
这回,宋小檩那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才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情绪:“是,听不懂。”然后,她猛地甩开了他的手,眼底藏着一片讽刺的笑意,“段易丞,你是好人吗?”
他微敛起眉头,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她没有回答,而是迎上他的目光,那一双勾人的眼睛似乎可以窥探所有最深的秘密,蓦然,他竟有些慌了,躲开眼神,从她的身边绕过,像落荒而逃。
她却喊住了他:“段易丞,学校里不允许抽烟的。”鼻间萦绕的那抹烟味,还久久未散开。
段易丞一瞬停下脚步,勾了勾唇,走了。
十五分钟后,宋小檩跑完了十圈操场。
她没有回教室,而是坐到旁边的台阶上休息。
虽然累,但她没有屈服。
在放空的片刻里,她满脑子想的全是陆景衍。
她想起以前,她总是跟在他的身后,喋喋不休地说着讲烂了的笑话。
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听着,温柔地帮她拂过被风吹到唇边的碎发,夹在耳朵后面。
那种温柔,与指尖即逝的温度,时至今日,依旧美好得让人心动。
但而今,他的身旁,也会有这样的一个女生,她貌美如花,气质出众,与他般配,可以感受到他不一样的温柔。
这种温柔,是对爱人的温柔,也是她最为奢望的东西。
可是,她与他之间,隔了一条银河,虽看不见、摸不着,却是真真切切的遥远。
遥远到……她看不见曙光,也没了向往的未来。
终是,宋小檩没忍住掩面哭了。
铃铃铃——
下课铃声从远处不疾不徐地响起,教学楼里打闹声四起。
“小檩,给你。”许佳怡小跑着过来,把水递给宋小檩,“辛苦了,一定要记得吃饭哦。”旁边有几个女生不轻不重地推搡了她一下,像是在示意她快点走,于是她只能有点为难地说,“那我先走了。”
宋小檩点点头,望着手中的矿泉水瓶,暖意于心中泛起。
如今,这偌大的南中,怕是也只有许佳怡愿意相信她的清白。
但哪怕只有一个人,也足够了。
她本不太舒服不打算吃午饭,可这一节课下来,耗费了全部的体力,难得的有了胃口。
现在时间早,食堂人很多。
宋小檩排了好长的队,才终于打到饭。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选了个偏角落里的位置,但一路经过形形色色的人,还是有人注意到她,不免议论纷纷。
她尽量忽视周围的目光,埋头扒着饭。
“宋小檩同学,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说。”忽然,李主任出现在她的面前。
“好。”
她心想应该是英语老师告状了,便把纸巾包搁在桌上,担心被食堂阿姨给不小心收了桌。
再回来时,食堂的人少了些,但还是有很多人在排队打饭。
在走回位置的时候,蓦然听见了张思泽的声音。
她看得见他,但掩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却看不到她。
只听有人问他:“喂,张思泽,你快说说,宋小檩怎么追的你?”
显然,他一脸得意的姿态,眉梢上全是神气,“她就一直对我死缠难打,隔三差五给我送捷克豹、劳力士、Y2k,我这么正直的人当然拒绝了她,后来她说她此生唯爱我一个人,不介意以一个第三者的身份陪着我,还给我看了好多的照片。”
“卧槽,好他妈有钱!她怎么不来喜欢我,要我肯定答应了。”
“宋小檩原来这么骚的?”
“啧啧啧,什么照片啊,给我们看看呗。”
“……”
耳边的,尽是污言秽语。
张思泽的那副嘴脸,实在恶心至极,只看得她反了胃口。
但宋小檩什么也没说,坐回位置,看着眼前的饭菜却丝毫没了本该有的食欲,她正准备喝一口可乐去去腻味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大对劲,吸管口泛着一股油漆的味道。
她心中大为震惊,有什么东西猛地碎掉了。
她手指颤抖地掀开瓶盖,只见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白色油漆,尤为刺眼,
就算是亲眼所见,她仍旧不敢置信。
原来,真的有人狠毒到把油漆倒入她的可乐中。
她抬头,环顾周围一圈,却发现所有人皆是看戏的眼神。
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们就没有想过,她如果真的无意把这掺入油漆的可乐喝下去,会怎么样?
会有人救她吗?
也许不会,她只会死在这群杀人犯的目光中。
可是,苍天啊,难道她生来就注定是个不清白的人吗!
那一刻,她的眼前闪过一幕幕的画面,从六岁到十七岁的一年复一年,从被泼颜料水到可乐被倒了油漆的这些天受的所有委屈,以及那些深深藏在心底的自卑和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