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茵不知道她的录音有没有派上用场。
她单方面地发动了针对褚玉修的冷战,当晚回到酒店,她没有将录音发给了他,而是转头发给了张谦。
其他类似早餐、晚餐等一切可能和褚玉修碰上的场合,她都借口处理保险事宜不在酒店不出席。甚至在白天申请了不和他们同行,直接杀到了保险公司在永昌的办公地址堵人,从上班到下班,死磕了三天。
就在她觉得弹尽粮绝,联系公司律师做好诉讼准备时,张谦打电话给她,说事情解决了。
保险公司对接的负责人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不管心里怎么咬着牙,面上也乐呵呵地把她送走。
回锦城的机票定在了晚上,下午可以自由活动,到处走走逛逛。台风过境,太阳白净地挂在天上,气温还带着舒爽的凉意,是很适合出行的天气。
余茵也没闲着,开着她那辆公司配车,买了一大堆有用没用的东西。现在景区都很贴心,买东西可以填写快递单现场邮寄,不需要自己大包小包拎回去。
晚上集合前往机场,余茵才在酒店大堂看到了褚玉修。
他今天去锦城分部出席了项目进度会,公务打扮,穿着最板正不过的深蓝西装,矜贵沉稳,看得余茵牙痒痒——想解开他的衬衫扣子,在他的喉结上咬一口。
分部派了人来送,几辆车停在门口。气质清隽的年轻人接过余茵的行李箱,恭敬地邀请她上车。
“稍等。”
这声音——
余茵回头,见褚玉修稳步过来,他身后还跟着锦城分部的两位高管,褚玉修温声介绍她:“这是余氏的接班人余茵,今后她跟你们打照面的机会还多。”
余茵错愕,明白这是褚玉修在给她铺路,马上放下私人恩怨,客气地同两位高管握手、问好,几句寒暄。
其中一人看了眼手表,忐忑地提醒褚玉修时间到了,该上车出发了。
褚玉修颔首,却是兀自从余茵身边的年轻人手上接过了余茵的行李箱和车钥匙,面对其他人,一本正经地说:“我和余茵小姐还有些公事需要商议,我来开就行,就送到这儿吧。”
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他就解锁了车,升起后备箱,酒店门童很有眼力见地快步跑过来帮忙抬放行李。
褚玉修目光扫过余茵,她下意识地就从随身包里取出零钱递给门童。给完,她才回过神,她在做什么?
“我不跟你一辆车。”有下属在场,她还顾及着他的面子,压低了声音。
褚玉修面不改色:“上车。”
“我不。”
褚玉修挑了下眉,绕过她去开副驾的门,端着翩翩公子的绅士风度,做了个“请”的手势。
余茵没绷住,偏头偷笑了一下。
扭扭捏捏地上了车,她又恢复了“我很生气,别理我”的气场,使劲绷着脸不说话。再旁观褚玉修,眉目舒展,好心情地打开了音响,却也是一句话不说。
余茵气得咬牙切齿,破功:“不是有事要说吗?怎么不说了。”
褚玉修低低地笑了一声,那声音从余茵的鼓膜擦过,激得她心跳加速。她以往总是想,褚玉修要是长得没那么好看,不是每一个点都戳在她的喜好上,她或许面对他时就不会这么容易缴械投降了。
但她也很难分辨自己的审美标准和对褚玉修的喜欢到底哪一个更先形成的。她看着褚玉修的脸长大,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喜欢褚玉修,才觉得他完美的如同模板,还是因为觉得他完美,才将他视为自己的心上人。
“我没什么事,”他说,“只是不想你把永昌的气不远万里地带回锦城。”
余茵心中郁结的那口气吁了一半出来,她暗自唾弃自己太好哄,就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就让她卸劲了,连忙又绷住,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
褚玉修问:“唔是什么意思,唔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唔就是唔。”她回答。
“明白了。”他煞有介事地点头,“还生气。”
车里又沉寂下来,像是再次陷入了某种僵持和拉扯,无声地在暗自较劲。这次是褚玉修败下阵来,或许是他自愿落于下风给余茵解气,声音叹息:“我比你年长,你有错处,我该包容,不该挑剔,更不该那么严厉的词语去说你。这几天我反复想,那一天的我太刻薄,非常抱歉。”他顿了顿,“那一天你说容你狡辩一下,今天能不能容我狡辩一下?”
余茵眼眶发酸,喉咙哽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算是回应。
褚玉修停了许久才说:“人都是有情绪的,我并不例外。那天是我意气用事了,请你原谅我,是我愚笨,不是你。”
这不是狡辩,这是余茵等了许久的缝隙,窥见褚玉修情绪的缝隙,像是蜗牛伸出了触角,颤颤巍巍地碰触这个世界。
余茵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很担心我?”
她用了“很”,这是她昭然若揭的小心思。
褚玉修难得地不坦然,行驶过一段路才回答:“我很担心你。”
不是夜晚,余茵却听见了烟花爆裂的声音,她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耳廓发热,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半步:“那我以后,不做让你担心的事情。”
“不止是我,你的家人、朋友,都值得你在冲动行事前三思。”
褚玉修这次答得快,语气也规整了许多。
听在余茵的耳里,却像是偷情的人胡乱地裹上体面的衣衫。
她脑子里全是风花雪月,和褚玉修的风花雪月,憋不住问出了这几天困扰她许久的问题:“褚玉修,那天你来得那么快,连张谦都没带,是一听到我一个人去工地的消息,就匆忙赶来了吗?”
她在这几日细细回想那日的细节,那天狼狈的哪只她一个?褚玉修凌乱的领带,满脚的淤泥,浸着雨滴的额发,同样陈述着他的不平静。
她惊喜于褚玉修给出的一点点暧昧,但这对于她来说,还远远不够。
她还需要更加确切的一点什么。
车子陡然急刹,是前车在换道时发生了碰撞,为了避险,褚玉修不得已踩下了刹车。
余茵随着惯力猛地往前俯冲,一只大手挡住了她差点撞向副驾台的额头。
褚玉修发动车辆,语调罕见地不稳:“余茵,不要再说会影响我开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