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选好吗?——”
试衣间的门被人从外打开,发出“咯吱”一声撕拉的响声。余茵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两步,抬手试图遮挡着她正在流泪的眼睛。
余母错愣,看见女儿通红的眼,狐疑道:“怎么了?”
余茵摇头,平复着呼吸,赶在褚玉修说话前开口:“聊了两句工作的事情,说到永昌上次工人受伤的事情,有点没控制住情绪。”
余母吁了口气,她听过这事。
从永昌回来后,余茵说起所见所闻,提到了工人家属的窘迫,也提到了保险索赔的艰难。她的女儿一向这样,看不得人间疾苦,有一颗最柔软的心。
“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吗?”她走过去,撩起余茵散落颊边的卷发,她整张脸都因为忍哭涨得通红,看得余母心里一酸,“需要妈妈出面吗?”
余茵张皇摇头,“不用,妈妈,大哥处理的很好。”
——“大哥”。
真说出来,余茵才发现这两个字也没有那么难说出口。
“那就好,玉修这孩子做事让人放心。”余母看了褚玉修一眼,又看向余茵身上的裙子,“试好了吗?怎么挑了这么素的一件?”
余茵揽住母亲的肩膀撒娇:“还有我手上这件,两件都要了,好不好?”
余母点头,看向褚玉修:“玉修没试吗?”
褚玉修愣愣地,似乎在出神,没回答,她又喊了一句,“玉修?”
褚玉修这才抬起头,眼里大雾散去,人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冽,“到了没多久,还没来得及。”
余茵突然拉起余母的手,“妈妈,男士的衣服都差不多,你看这店里的西装,还没有褚砚平时的衣服好看,没必要试了。”她看向褚玉修,眼神闪烁,扯出一抹笑,“大哥和褚砚虽然身形相似,但到底不是同一个人,和我订婚的是褚砚又不是大哥,怎么能让大哥来试呢?”
“这……”余母犹豫地看向褚玉修,“玉修来回跑……”
余茵一秒都不想再多待,她扯住余母的袖子,呢喃道:“妈妈,妈妈,我们快回去吧。”她近乎哀求,“我有点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她说着,豆大地眼泪往下砸,余母吓到了,“好,那我们回去。”她看向褚玉修,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玉修,我和余茵先回去了,麻烦你和褚太太说一声。”
“我让司机送你们。”褚玉修面沉如水。
余茵拒绝:“不用。”
“你们这个样子我不放心。”褚玉修坚持,“我不去,就让司机送你们。”
人在极度悲伤的状态下,大脑会自动开启防御系统。声音、记忆,都像盖了一层磨砂玻璃,不真切。如同酒后断片,余茵忘了她是如何从婚纱店回到家的,清醒时天黑得彻底,桌上电子台灯的时间显示着凌晨四点。
“醒了?”
余茵看向床边睡眼朦胧的母亲,“妈妈。”
余母摁亮床边的落地灯,昏黄的灯光包裹住了母女两个,余母的眼睛里满是忧愁,“厨房有汤,饿了吗?”
“不饿,”余茵往床那边窜了窜,“妈妈,你上来,我想抱着你睡。”
母亲的怀抱很温暖,她身上有余茵最熟悉的、能让她安心的味道。
余茵眼角淌出泪水,无声地洇进枕头里,她瓮声瓮气地说:“妈妈,我喜欢褚玉修。”
余母的手抚上她的头发,没有惊讶也没有指责,“爸爸妈妈对不起你,需要你牺牲自己的幸福,委屈你了,是爸爸妈妈做得不好。”
余茵心口长久的疙瘩,就这样因为妈妈的一句道歉消失了,她摇头,发丝摩擦枕头沙沙作响,“反正褚玉修也不喜欢我。”说到这个,她又哽咽了一下,“妈妈,其实我一直在想办法破坏订婚,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听话,我也挺坏的。”
余母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但我现在想开了。”余茵狡黠地笑了一下,“结婚就结婚吧,等度假村的项目结束,我就和褚砚离婚,到时候我就是富婆了,拿着钱,到处去玩,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是不是妈妈?你到时候可别说我。”
“我不说你。”余母语气也跟着轻松起来,“妈妈的钱都留给你,你喜欢怎么花就怎么花,想跟谁谈恋爱都可以。妈妈只想你开心。”
“妈妈,你真好。”余茵埋进母亲的怀抱里,半晌调侃道,“妈妈,不然你把爸爸踹了吧,到时候,我们一起玩。”
余母照着余茵的屁股上恨铁不成钢地来了一下,母女两个笑作一团。
余茵最大的两个优点“修复力强”和“忘性大”,在这个紧要的时刻派上用场。她用一夜的时间又恢复到了原本的样子,开朗得没心没肺。周日晚餐上,她对余父余母说:“褚氏那边我不去上班了。”
余父撂下筷子,“怎么了?”
“整个项目的运作我都了解清楚,各个环节的负责人的联系方式我也拿到了,现在再去上班对我的作用不大。”她说,“大家都知道我的身份,该我知道的,我都摸清楚了,不该我知道的,再待下去也没人告诉我。暑假没剩多久了,让我玩玩吧,我的好爸爸。”
“就知道玩。”余父冷声呵斥一声,却没有勉强,从皮夹掏出之前没收的副卡还给余茵,“想去哪儿玩自己安排,注意安全。褚氏那边要辞职自己去说,做事要有始有终,明天自己去办离职。”
余母想说点什么,被余父堵住话头,“我说的没道理吗?在那儿待了快两个月,不应该去道个别?”
余茵收下卡,给余母递了个安抚的表情,“好的爸爸,我知道啦。”
等余父吃完去到书房,她才切好一小盘水果,凑到余母面前小声对她说:“妈妈,褚玉修很忙的,我过去办个离职也花不了多长时间,不一定能碰见。再说碰见了又如何,圈子这么小,碰见是迟早的事,难道我以后出门还要算一卦,看褚玉修出不出门吗?”
她咬一口冰镇西瓜,“他不喜欢我,我总得学会放下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