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你的所求所请,本姑娘代表皇上答应了。”苏末这般说着,唇畔缓缓勾起一抹笑痕,回过头朝颐修道:“替皇上拟旨,昊帝在位期间,取消所有有关选秀的规矩,帝都之中——乃至天下所有适龄女子,皆可自主婚配,三年一次选秀的惯例也就此取消……”
颐修慢慢地睁大眼,不敢置信地听着苏末格外好听的嗓音,以沉静淡然的语调下了一个史上至今没有任何人敢下的命令,就此断了帝都脚下所有待字闺中的少女美梦。
“末主子……”颐修咽了咽口水,视线悄悄瞥了眼闭目假寐的自家主人,真想让自己此刻假装双目失明,双耳失聪,便不用听到如此刺激得让人心脏都要停止跳动的惊人之言。
“怎么了”苏末抬眼,表情分外淡定,“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
这是在动摇江山之根本,阻断皇室血脉传承,祸乱朝纲,专权独断,独擅后宫……
即便是往小了说,也是正大光明地犯了七出之条中的,嫉妒。
“那个……”颐修定了定神,第一次觉得涉及主子后宫的朝政大事居然也能如此棘手。
后宫之事,本不该他来管,但若明文圣旨颁发下去,那就是必须呈到朝堂上让皇上下诏的事,是要一字不落地记载在史书上的。
可这样的圣旨,莫说真的是太过惊世骇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便是真有这样的先例,大概彼时颁发圣旨的帝后,也免不了被后世笔伐,什么红颜祸水,什么帝王昏庸,什么祸乱朝纲,危及江山社稷……
颐修真想吼上一句:末主子,求求您了,您能别这么特立独行么
不止是他,便是月萧和十四,也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而站在一旁的慕梅君,眼含惊异地看了一眼语出惊人的苏末,心里忍不住一阵阵震撼。
自古专权独宠的女子不少,不管是皇后揽权,还是宠妃跋扈,即便妃嫔之间暗中勾心斗角,花样手段层出不穷,甚至明目张胆借着皇上的宠爱铲除异己的,也大有人在。
但是,当着皇上与其心腹爱将的面,敢轻言废除选秀制度,下令天下女子皆可自主婚配……这是要独霸后宫,使得皇帝从此六宫无妃
且不说这样的举动会不会导致杀身之祸,只是这份胸襟与气魄,过人的胆色,便是当世男子,也没几个人能拥有。
慕梅君深深看了一眼苏末,心底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敬佩,却又同时担心如她这般胆大的言行,将导致无法估计的后果。
沉默之中,没有人发现,三条身影从殿外缓缓走了进来,却在甫一进门之际,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苏末的话,脚步顿时僵在了原地。
“末主子。”沉默之后,月萧静静撩了袍子跪于石阶之下,沉静开口,“此份圣旨的内容太过惊骇,不止是天下百姓无法接受,只怕朝中重臣更会联民反对……您这是在拿整个天下的分量,去换得主子的一个承诺。萧斗胆以为,末主子的这番行为,不止是幼稚,也是对主子的极度不信任,甚至,是侮辱。”
一向温润如玉的月萧,说话总是温和儒雅的时候居多,便是对着恨之入骨的仇人,也从来没用过如此激烈的字眼。
然而此刻,他却对苏末说出如此无礼的一番话——
直言苏末的幼稚,并且,是对苍昊的侮辱。
十四到底年纪轻,见此情况,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见月萧跪下,不由也跟着跪了。
周遭空气中,陡然让人感觉到,有一股微妙的气氛在缓缓流窜。
“还请末主子三思。”颐修也退后了三步,垂下眼睑,屈膝跪倒。
舒河视线掠过他恭敬的身姿,又看了看月萧和十四两人,再回过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苏末,最后视线落在依旧阖着眼假寐的主子面上,心里一些想法涌上嘴边,张嘴欲言,却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似乎都不大合适。
静默中,苏末星眸缓缓扫过眼前几人,眸底一丝异样情绪划过,嘴角慢慢扬起抹魅惑无边的笑容,嗓音却是淡淡道:“你们的意思是,这份圣旨,下不得”
月萧心里缓缓下沉,他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感觉似是已经过了许久实则却是才刚刚发生在几个月前的事情——
在月城郊外的庄园里,校场上,舒河因为看不起她女子之身出言不逊,差点丢了性命,最后与他们几个求情的一道被罚了三十杖了事。
在汾城,他与墨离在她问了一句“这天下江山,若本姑娘想要,也是没问题了”之后,表情凝固,神色惊疑,虽不曾言语,然而只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了那样愤怒与指责的眼神,便在苏末的院子外跪了一夜,并且同时,深深体会到了这个女子身体内隐藏的,丝毫不输给男子的野心,和与那种谈笑间指点江山的霸气。
再到后来,九华殿外被南风、南云拒之门外,苏末的反应让人惊觉到了一股不安。
虽然嘴上没有言明,但他们心里都在想,末主子如果真要与主人一争这天下,他们该如何做,才能确保江山稳固,并且影响不到主人与末主子之间浓烈的情感。
然后,在他始料未及的情况下,苏末亲言,对江山对权势,心里已经放下……
往事历历在目,月萧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此时的苏末,心里或许早已放下了对权力对江山的执着,但让她放弃这一切的前提便是,她对苍昊的情感,已经深刻到超越了这一切。
她曾经不止一次说过,除了她,苍昊身边绝对不可以有第二个女子出现。如谪仙一般脱俗沉静的苍昊,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有资格亵渎——
除了苏末。
以往听过就浑不在意的话,此时此刻,月萧才真正放在心上,也才真正意识到,苏末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