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也算是堪称巴蜀灵脉上一颗明珠的涪州城,如今却在九幽魔气中逐渐沉沦。
随着魔族入侵以来,巴蜀涂炭,在魔族以战养战的策略下。不但人迹、妖踪全无,偌大的蜀地内,就连普通的鸟兽也彻底绝迹。
以至于像如今涪州城的断壁残垣间,也只能是依稀可见昔日的光景。
若顺着城外那已然残破的青条石路一路向前,就见得沿途的那些,本来维持城市生机的太乙玄木阵们,正被一道道汩汩涌出的血泉侵蚀。
而原本镇守城门的几座巨大残破的八目铜俑眼中,则竟滋生出可怖的猩红肉芽。
甚至更为讽刺的莫过于,城门上那本来千年不倒的匾额中,“涪州城”三个古拙大字。也早就被占据此地的魔族给重新熔铸,每道笔画间,皆缠绕着哀嚎不绝的怨魂。
至于入得城内,只要随意沿着任意一条,被从地底涌出的魔植根须撕裂般的主要街道前行。就能发现,两侧的建筑在这两百来年的时光中,正经历着某种迅速的蜕变。
原本飞檐斗拱之上交叠的精致瓦当,如今却映出紫黑交错的经络。朱漆梁柱的表面,如今却布满血管般的凸起,整座城池如同被扭曲成某种魔族密窟一般。
昔日茶楼中飘荡的不再是云雾缭绕的茶香,而是血鼎煮沸离魂散发出的诡秘气息。门招上那“醉仙”二字,早已被魔文扭曲成令人心悸的“噬心”。
废弃的书院内,残破的圣人雕像额头正滴着鲜血般的殷红,手中捧着的《春秋》已化作凄厉血煞。至于城内最中央的那座太上老君的大殿,更是早已彻底改造为魔域圣所。
原本庄严的七十二根蟠龙柱,如今已扭曲如脊椎般的祭器。顶端悬浮着各派长老的琉璃状般头骨,冷眼注视着这片废土。
而曾经讲道的白玉台,如今也已然变成一汪血池。池底沉睡着三百具剑修尸骸,他们的本命飞剑在池面上无声组合成一道诡谲莫测的魔光剑阵,守护着当下魔域的一切。
最令人胆寒的莫过于大殿穹顶的那座星图,原本映照二十八宿的璀璨星辰,如今皆被魔眼取代。每颗魔眼中,都映出千里之外人魔前线战场的血色实况。
而随着夜幕降临之际,整座城池便如同彻底复苏了一般。青砖缝隙中探出倒刺般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着街道上弥漫的血气。
即使偶有残存破损的人族禁制在月光下短暂苏醒,也很快就被从建筑表面涌出的黑脓吞噬,化为无形。
至于昔日城中最高的祈天台遗址之上,三座由骨冢祭炼而成的万魔塔耸立天际。
塔身镶嵌着近万颗各色人族与妖族的内丹,形成逆转周天的阵法,将地底灵脉的灵气转化为纯净的魔气。
而每当子夜阳气最衰之时,还可见阵眼中浮现出半透明的剑修之灵。他们虽被魔链穿透脊背,仍不自觉地结着生前的降魔手印,好似在低语着未竟的誓言。
那感觉,就如同这座浸泡在血与罪中的涪州城,如今已然成为魔族最完美的造物一般。它以曾经辉煌的人族文明为茧,以两百年战火为线,最终在漫长的暗夜中蜕变为窒息一切的修罗道场。
这情形就好似正预示着,待到整个人界彻底被魔族侵占之日。这些曾经滋养人界不知道多少年月的道道灵脉,便将被耸立在其万方之上的无数万魔塔,一同撕扯着彻底堕入幽冥深渊之中一般。
而眼下站在这高耸的万魔塔前的,除了魔族本城的城主之外,竟然还有一名形容枯槁、鬓发如霜的人族修士立在一旁。
这修士佝偻着身子,如秋风中的枯草,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好似担心稍有不周,便会触怒对方一般。
只见他这会的目光闪烁不定,细小如鼠,时不时偷觑一眼眼前的魔族城主。只见他身躯高大魁梧,披着漆黑如墨的战甲,甲片边缘雕刻着狰狞的魔纹,似随时会从中钻出噬人的怪物。
不由得连忙低头作揖,嘴角几不可见地抹过一丝油滑的涎笑地道:“属下贱命一条,承蒙城主大人不弃,得以为大人效力。”
“今日能立于万魔塔前,实是属下三生有幸!若非大人收留,属下早就成了这万魔塔中的一员了。”他弯腰躬背,声音尖细,带着一丝令人作呕的谄媚。
而那魔族城主则双目冷然,他伸出一只覆盖鳞甲的手,指尖有魔气凝聚,冷冷吐声地道:“我族自古便赏罚分明。”
“既然你立有破灭我城池附近,人族结庐秘境的大功。令得我再又受到欲魔大人的嘉许,那本座自当赏赐与你!”说完便随着一声低沉的魔音,那声音不容置疑地哼声道:“启塔!”
“轰!”
霎时间,只见三座万魂塔的塔顶猛地迸发出一道道诡异的黑光绞在一起。紧接着,便见得那光如漩涡般缠绕向下,将那修士笼罩其中。
只见得立时间,他的面容扭曲,发出压抑的呻吟,额头冷汗涔涔,如同正承受着极大的痛楚。然而不久之后,随着痛楚退去,他的脸上便浮现出一种扭曲的快意。
“多谢城主大人赏赐!”
这一刻,这老修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自己变得紧致的肌肤。划开一面水镜,看着自己那原本稀疏如枯草的白发,已然被乌黑的新发取代。
不多时,只见他的头上竟只剩少量花白,再添几分神采。而他那佝偻的身形,也悄然间变得挺拔,这令他兴奋得几乎破音地道:
“属下果真感受到了青春的气息!大人此真乃如山之恩,属下就是化作飞灰,也誓死效忠不渝!”说完便见得他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叩在地面,甚至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甚至他还有意不去擦额上故意磕出的血迹,反倒用手抹开,露出更加谄媚笑容地道:“大人恩德无边,魔族秘法当真是妙不可言!”
“人界那些蠢货哪里懂得这样的造化!属下恨不得现在就去将那些井底之蛙全都拘来,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魔道威严!”
而那魔族城主则暗自冷笑,眼底中掠过一抹隐秘的轻蔑。
其实这所谓的返老还童的秘术,不过是极为精妙的奴役之法。那修士的命脉实则早已握在自己手中,只己方需一个念头,便能让他瞬间变成行尸走肉。
然而此人屡立奇功,暂且还有利用的价值。
故而他收敛冷意,语气中带着几分温和地道:““起来吧!我魔族一向不吝奖惩,你能得此回春之机,皆因你立功所得。”
“哼哼,既然你体得此妙,便可窥之。我魔族秘法,岂是你们人界可比?”
而那修士则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地道:“属下愚钝无知,若非蒙大人提携,早已腐朽尘土!如今亲身体之,当真妙绝无双!”
但那魔族城主没想到的是,就在这老修大吹大擂之际,他体内一道隐秘的奴印正悄然运转,化作层层屏障将魔气从内核中隔绝开去,不至于令他真的生死操控于魔族之手。
故而表面看来,他似乎早已被浓烈魔气浸染。肌肤如墨般黝黑,双目赤红似燃血火,整个人透出一股森然戾气,有如半人半魔一般。
然若有人潜入其内细察,便可发觉那翻腾如潮的魔气,实则仅浮于皮相之外,未曾真正侵入其根本。
而其容颜,则在悄然摄攫魔气之力间,竟备加焕发生机。枯槁的生命如被时光之手逆转,愈显年轻细腻,平添几分诡谲神秘。
不过正当这老修得意洋洋,准备再拍几句马屁之际。心头却猛地一震,仿若天雷炸响。他体内那奴印忽然炽热如焰,烈烈灼烧之感清晰如烙铁般嵌入灵魂深处!
这令得他心头一震,匆忙神识暗敛。一时间他只觉得,似乎冥冥虚空深处,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浩瀚伟力陡然涌现,犹如天河倒灌,沿着奴印牵引之势直入体内!
那力量恢弘莫测,有若携带星辰陨落的威压,带着凌驾诸天的绝对掌控,堂皇无匹地贯穿他的识海丹田。
刹那间,便令得原本在他体内翻涌不休的魔意竟如百川入海,尽数匍匐帖服。犹如臣下朝拜帝王,竟在顷刻间变得俯首帖耳,再不敢有丝毫异动,任由那伟力随取随攫一般。
那一瞬,他只觉自身与那无尽伟力隐隐共鸣,丹田灵海间如同掀起滔天巨浪。浑身经脉被浩荡之气冲刷得舒畅无比,竟隐有突破桎梏的趋势!
一种久违的畅快之感席卷四肢百骸,令他心神震颤,好似天地都在为这而庆贺鸣奏!
“大能!”
“是主子晋级大能了!”
一瞬间解溥宗心头明悟一般,只觉得体内那威压之浩然,远非体内深植的魔气所能企及,竟让他生出一丝叩首顶礼的冲动。
不过毕竟多年的历练,还是让他养成了滴水不漏的谨慎心性。纵使目下心潮澎湃,面上却依旧不露分毫波澜,纹丝不动,恍若无事发生一般。
“既然得了重赏,那便还须实心办事!”
显然哪怕近在咫尺,那魔族城主依旧一无所觉,而是继续似有深意地安排道:“此次凉山阳糯顶,楼观傀儡城一线事关紧要。本座命你领人亲自盯住那里,若有重大发现,还当厚赏!”
“凉山、阳糯山、楼观傀儡城……”
“属下谨遵大人之命!”
虽然魔族城主语焉不详,可字里行间,还是令得解溥宗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诡谲的冷笑。
不过这冷笑稍纵即逝,潜藏于虔诚的神情之下。宛如深渊中蕴着的一抹幽光,又如何能让人轻易琢磨他真正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