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国公其实一早就注意华敏沄了。
这追溯起来就很久远了。还要从翁霞儿说起。
那翁家的翁霞儿说来跟他们还是远房亲戚,算得上他们的表妹。
只不过,人的际遇确实难说尽的,他们勇国公府荣华富贵,而翁家只是提不上名的普通人家,只是靠着是信国公府的姻亲,而苟延残喘着。
翁霞儿的母亲更是连正妻都不是,二房而已,要不是后来正妻死了,哪里有她出头的机会。
念在自家母亲的份上,成家对这个表妹总有一份情分在。
但翁霞儿母亲早逝,这关系也就更远了一层了。
翁霞儿此人,勇国公看不上,第一次见面,她那眼里的渴望与贪婪就被勇国公看个正着。
要不是他还算精明,利用地位优势迫使那个丫头不能认他们,他相信那丫头能第一时间把得了勇国公府这一门贵亲的消息炫耀出去。
勇国公知道妹妹的打算,找翁霞儿当打探信国公府棋子一事还是勇国公建议的。
一来,信国公府和谢家的关联实在是大,既然要夺嫡,就要早做打算。
如何交好华家,投其所好,这都需要一定的时间去了解。
谁曾想,翁霞儿私心重到那种地步?
可以说她最后会死都毁在她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
本身看中的是她能够因为信国公府老夫人对她的宠爱,时常出入国公府。这样,他们就能顺利的收集到信息。
却没想到她会对比她大十来岁的表哥产生了妄想,妄用妹妹给她的用来保命或者遇到危险杀人灭口的毒药……
其实,妄用也就妄用了吧,翁霞儿够狠毒,但她运气不好,遇上了华家那丫头。
谁能想到几乎一个必死的结局,那丫头好运的活了下来。
勇国公总有一种直觉,觉得那丫头最后揭穿了翁霞儿连带了要了她的命不是偶然的,应该是有预谋的。
说不出为什么,他就是有这种感觉,这事不是信国公主导的,背后的主导者是那丫头。
虽然华家兄弟他这次接触起来,感觉也不是省油的灯。
只不过,他把这事说给妹妹和廉王听,他们都不信。
成贵妃:“大哥,我看你真是老了,太畏手畏脚了,我承认那臭丫头有几分聪明,再加上几分好运气罢了,但仅止于此,一个黄毛丫头怎么就把你吓到了。”
廉王:“一个女人而已,长的是很美,也有几分小聪明,舅舅你是不是魔怔了?怎么会这么想?”
勇国公:“……”
今日,是勇国公第一次和华敏沄说上话。
华敏沄一直表现的很得体,但勇国公心里有一根弦就是微微的拉紧着。
总觉得面前姑娘那一双看似宁静的眼眸仿佛看透了一切一般。
勇国公在这个丫头面前总有股微微的不适感。
他不知怎的,衍生出一股后悔的情绪,总觉得当时让翁霞儿打探信国公府还是莽撞了,是个错误。
和勇国公感觉不一样,华敏沄今生虽然没见过勇国公,可是前世却打过无数次交道。
怎么说呢,华敏沄对勇国公虽说也没有好感,但是却也有一丝唏嘘和同情。
在华敏沄看来,勇国公就是煮熟了的鸭子飞了的代表啊。
前世,华敏沄没直接下手清理他,害他的是田雪梅,当然勇国公府也算是敌人,华敏沄推波助澜肯定少不了。
华敏沄觉得,身为一个国公、兄长、舅父、勇国公都是合格的,尽心尽力的帮廉王夺嫡。
银钱、人脉甚至他自己的性命都毫不吝啬,只可惜廉王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罢了。
田雪梅跟廉王那是一路的货色,都是不记得别人恩情的人。
田雪梅只记得,她得了宠以后,勇国公大约是因为成二的关系,对她很不满。
还有成二,勇国公的嫡女,跟她抢夺廉王,这些事是她心里难以消除的恨。
田雪梅先是枕头风吹着,怂恿廉王请皇帝赐婚,把成二远嫁了。
这事,引起了勇国公的不满,他就一个嫡女,甚是珍惜,远嫁之事本身也不是不可以,但居然他这个做父亲的先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等到他打听了这户人家,皇帝都赐婚了。
但他打听到的结果并不好,彼时就有些风声被勇国公打听到,说这家瑾宁伯府,虽说是去做世子夫人,可是那世子自小有点问题,时而发疯,打人……
这让勇国公怎么承受,便想退婚。
但皇帝有自己的考量,无论从哪方面说,这婚肯定是退不了了。
勇国公就对田雪梅很不满了,连带的他对挑起这事的廉王也不满意的很。
相反,廉王因为这事,还得了皇帝的夸奖。
这里,还要说说这瑾宁伯府。
瑾宁伯府是前朝遗留的大世家,一直在晋中府,晋中府隶属于大魏正中的位置,山多人少,因此,前朝灭亡打仗打疯了的时候,那里仿佛世外桃源,一片宁静。
瑾宁伯府就这么逃过一劫,顺利过渡到大魏。
瑾宁伯是个聪明人,当时还是世子的他拜见了太祖皇帝,求娶了太祖身边的一个跛脚公主。安宁长公主。
此公主是太祖养女,太祖年轻时征战一方,将他母亲一人丢于家中,无暇照顾。
等到他小有所成,回乡时,他娘已经缠绵病榻,快不行了。
太祖悲痛万分,听他娘说:家乡战乱,颠沛流离。最严重的一次,那些乱军进了村,他们都没来得及躲到山上去,她差一点就死了,幸亏得了安宁的爹娘相救,他们却死于敌人的乱刀之下。
而安宁的脸和腿都受伤了。留下了残疾。
此后,安宁居然并没有因此怨怪太祖的母亲,尽心尽力照顾她,太祖母亲认她做了孙女,祖孙两人在这乱世相依为命。
最后,太祖的母亲死的时候,将安宁托付给了太祖。
太祖悲怆,将一腔思母之情和对安宁爹娘的感激之情全部放在了安宁身上。对她甚是关心。
登位后,封她为长公主。
安宁长公主地位尊贵但长相平庸,不仅毁容还跛脚,婚事一直是老大难。
有那些为了地位来求娶的,但是太祖看不上。
于是,安宁就那么不上不下的吊着。
直到瑾宁伯来京。
当时的瑾宁伯世子不仅长的面如冠玉,还很有才华,太祖登位第一场科考,瑾宁伯世子就是当年的探花郎。
这样的才子,又是世家子弟,无论是容貌、地位还是才学无一不佳,太祖怎能不心动。
关键是,安宁长公主心动了。
此后,一场婚礼,长公主下嫁瑾宁伯府,换来瑾宁伯府一世富贵。
按说这样的家世一点问题也没有。
配成二是绰绰有余。
只可惜,现任的瑾宁伯世子,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他有点问题,时而会控制不住间歇性发疯。
只不过瑾宁伯府势大,这事知道的人很少很少罢了。
田雪梅知道了这事,坑了成二一把,导致勇国公和廉王之间起了点龃龉。
皇帝自然知道这事,正愁找不到机会给他那名义上的皇姐一个交代呢,勇国公府自己送上门来。
他怎么可能放弃这得来的好机会。
而且勇国公府的小姐和瑾宁伯世子,从地位上来说,般配极了。
……
及至瑾宁伯世子发疯把成二打得遍体鳞伤,甚至掉了孩子不能生育的时候,勇国公和廉王大吵了一架。
勇国公发誓要拿田雪梅好看,而廉王一味的护着田雪梅。
勇国公忧虑加心寒,身体就不好了。
其实这事也不能怪勇国公,就算成二原本对廉王有意,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田雪梅和廉王,都是自家表亲,而且都得过勇国公府的恩惠,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这简直是忘恩负义啊。
最后,瑾宁伯世子发疯的时候意外落水身亡,勇国公收到消息后更是吐了口血。
这口血吐完,勇国公拼着最后一口气,安排人手,去廉王那里老泪纵横,软硬皆施,费了很大力气,终于取得能把守寡的成二接回来的机会。
这事一忙完,勇国公就躺下,中风了。彼时成贵妃已经过世,廉王即将继承大统。
勇国公府的荣华富贵、更进一步就在眼前了。
只可惜,勇国公没这个福分享受到了。
当时,恰逢成二回京,那会儿华敏沄和廉王一道,去汴京城门口迎她回家。
只见成二从马车上下来,穿着镐素的衣服,浑身瘦的那衣服都是松松垮垮的搭拉在身上。
脸色极差,一点血色都没有,以前还是小姑娘时候的那种嚣张和霸道的神情全没了,只有残留在脸上的苦相和木然。
连一点鲜活的生气都没了。
她也不看任何人,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廉王跟她说话也不回,兄长要帮她拿东西,她也不问,只一个人一味的往勇国公府里钻。
谁要是碰她一下,她急了就咬人,但就是不说话。
一副万念俱灰,形容枯槁,连个人样都没有的样子,让看到的人心惊不已。
成二回来以后,一直什么人都不见,听说她对于过去的事情也只字不提,如一潭死水,枯井无波。
回来三天后,她就吊死在了自己曾经的闺房里,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其实,华敏沄倒是知道一点,田雪梅明明知道瑾宁伯府不如想象中的样子,实际上瑾宁伯当时娶安宁长公主,就是为了荣华富贵,私底下早有爱妾庶子。
安宁长公主被太祖皇帝养的骄纵不已,但骨子里的自卑那是一直存在的,嫁到瑾宁伯府不久,太祖驾崩,她更没了依仗。
自卑自尊自嫌自弃让她变得越发不可理喻。说是变成了怪婆婆都不为过。
成二应该是被搓磨的很惨很惨。
这事,华敏沄都知道点,不过她和成家是敌对的,何况这事也不是她主导的。推波助澜而已。
因此,她心里没什么愧疚,只是唏嘘罢了。
但,田雪梅因为知道这些,还把成二往火坑里送。
实在是恶毒之极。
成二一死,勇国公当天就跟着去了。
勇国公世子即位。
只可惜,勇国公世子性格绵软,才能平庸,即便廉王即位给他们加恩,册封承恩公府,也已不足为虑。
廉王一死,没几年,华敏沄就寻了个错处,夺了他们的府邸,但念在老二尚了公主的情况下,把他们贬为庶民罢了。
在华敏沄看来,勇国公府的荣华富贵一闪而没,真是可悲可叹的很。
只这一世,田雪梅提前被她给摆了一道,勇国公府又会何去何从,却是没人能知道了。
华敏沄忽略自己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一门心思对付面前这很意气风发的勇国公。
“敏沄多谢世伯厚爱,那田姑娘当时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昏了过去,可把敏沄吓坏了,好在及时请了太医过来,世伯随我上楼去看看?”
“若是醒来了,还请世伯把田姑娘接回去静养才好,在我这儿也不是事儿。”说着,还秀气的皱皱鼻子,一副不能忍受的样子。
这倒是让勇国公一向警惕的心有些放松了。
说到底,这还是个孩子,田雪梅让她吃了这么大亏,这不,脸上就表现出来了。
这是迫不及待想让他去看看,要是醒了,直接撵出门去,竟然多一会儿都不想等了。
勇国公自以为洞察了一切,安抚的笑道:“好,世伯这就和侄女去看看。”反正他也不想跟华家这两只狐狸说话了。
在他看来,华家兄弟既然和他们谈妥了,自然就不会再多派太医来,楼上只有一个太医,就是赵勤之。
这可是他们的人呢。
说着,就随着华敏沄的脚步往楼上去了。
华敏沄一路跟他小声的说着话:“世伯,田姑娘怕是还没醒来,咱们小声点,不要惊扰到她。”
勇国公点点头,表示同意。
说着话的时候,就到了包间门口,那处是平日里华敏沄用来休憩的小雅间。
不知怎么的,那包间的门虚掩着,透过缝隙,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
勇国公在前,华敏沄在后,下意识的就往里面看,只见蒙蒙的薄纱屏风后面,赵勤之和田雪梅抱在一起……
紫叶站在一边,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勇国公目眦尽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