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田雪梅怎么哭嚎,怎么折腾,最终人还是被勇国公拖走了。
至于被拖去勇国公府还是廉王府,就不知道了。
夏管家也跟着告辞了。
临走的时候,又留下了一个正杰钱庄的玉珏,凭此玉珏能再取五万两银子。
走的时候,夏管家对着华秉仞和华秉佑深揖一礼,又对着华敏沄长揖一礼,什么也没说,便出门了。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意思很明白。
那多留下的五万两银子就是赔礼道歉费和封口费呢。
人刚走,华秉佑上前敲了闺女的头一记,略带责备道:“沄沄,你是想吓死爹吗?你聪明伶俐,爹也从不束缚于你,可是并不代表可以任凭你往危险里钻。”
语气里有责备,但更多的是关心和后怕。
华敏沄摸摸被敲痛的头,想辩解一句:是田雪梅先找上门来的。
最终,蠕动了一下嘴唇,又把话咽了下去。
她知道她爹是担心自己。
她低下头,郑重道:“爹,我知道错了。”
华秉仞在一旁笑着,似乎是替弟弟解释:“沄儿莫想太多,你不知道你被田雪梅当众侮辱的事传回去的时候,你爹又气又怕,鞋都没穿好就冲出来了。”
又上前拍拍侄女的肩膀:“我知道你这孩子早慧,长到这么大,看似荣华富贵,花团锦簇,但是几次九死一生,是我们失职了。”
“今后,大伯答应你,你依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无论是我还是你爹,都不会阻止你。”
说着话,还看了自家弟弟一眼。
华秉佑没做声,也没有否认。
“但,你要记得,无论你身在何处,做什么事,你还有家可以依靠。”
华秉仞摸摸华敏沄的头,郑重教导:“须知,如我们这样的世家子弟,家族不是拖累,而是依靠。在你有能力的时候,家族因为你而得力,而在你困难的时候,家族可以成为你手上的一柄利刃,帮你冲锋陷阵。”
华敏沄猛地抬头,华秉仞朝她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便和华秉佑一道走了。
他知道华敏沄听懂了。
华敏沄早慧的不像个孩子,华秉仞起初觉得自家孩子优秀,只是单纯的为自家高兴。
后来,越发觉得有些突兀,华敏沄有时候那不经意间的谈吐、眼神、气势,还有做事情运筹帷幄,谋定而后动的老辣。
这哪里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她有几十岁都有人相信。
他困惑的同时,恍然间想起,早前曾经听华秉佑说过一些梦中情景。
虽是只言片语,但华秉仞何许人也,拼拼凑凑也能知道些大概。
也知道弟弟断定华敏沄跟他一样,有这种梦境奇遇。
华秉仞不像华秉佑那么不谙世事,他和弟弟的想法不同,他认为与其说华敏沄有奇遇,不如说华敏沄有宿慧。
他隐约觉得,侄女和弟弟的这种奇遇是不同的,有可能弟弟只是做了梦,而侄女可能的不仅是梦,可能和记忆有关。
比如前生一段连贯的记忆这种情况。
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灵峰寺的前任住持圆焚大师就是个有宿慧的人。
他自己说,自己前生是一个得道高僧。太祖的皇帝命就是他测算出来的。
此后,太祖果然次次逢凶化吉,几次险死还生,都被他幸运的躲过。
最后还创立了大魏。
不过,自太祖驾崩,他便闭口不语,云游四方去了。
在华秉仞看来,有宿慧并不一定是坏事。
这种事情,华秉仞不想干涉,也干涉不了,只要自家孩子过的好,有没有宿慧有什么关系呢。
何况,在华秉仞看来,放眼整个大魏,没人能比他家孩子更优秀了。
从这点上看,有宿慧简直太好了。
但有一点,华秉仞觉得不太好。华敏沄虽然八面玲珑,做事面面俱到,让人欣赏不已。
但,她总是若有若无的游离在家族之外。
如华敏浩这样的世家子,同样是被家族倾力培养的,他就能时时把家族放在第一位。
但,华敏沄不是。她更多的是从个人的角度去考量事情。
虽然,她似乎努力的在融入家族,但总有一种违和感。
华秉仞猜测跟她的经历有些关系。
华秉仞不知道华敏沄的记忆里有什么,促使她是如今这个样子。
但从一个伯父的角度来说,他希望华敏沄不要活的那么累。从一个族长的角度来说,他希望家族倾力培养的孩子,要善用家族,对家族有归属感,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
家族和个人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
猛虎难敌群猴,赤手空拳的英雄是孤胆英雄。
聪明的人都能善用家族。让家族成为手中最锋利的利刃。
华敏沄何等聪明,大伯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这话一语双关了。
可能是前世单枪匹马的习惯了,以至于她已经不习惯依靠别人了。
可是,想想娘亲手给自己绣的小衣,爹送自己的价值连城的棋子,自己桌案上大伯送的好茶,闲暇时,大伯母送来的管家账册(让她学着看看,以便以后管家要用…),还有大哥刚让人送回来的汴京城没有的时兴水果,甚至是三叔哪怕喝醉了都记得在外面听到关于她不好的风声,要去阻止和打架。
还有家族里每年都会送来的江南的特产,各方的情报……
这也许就是家族吧,是一家人。
今生已经和前世不同了,华敏沄如今其实少了很多前世那种求而不得的戾气,多了几许平和。
华敏沄觉得自己越来越在不知不觉的适应家族了。
送走了大伯和她爹,华敏沄琢磨了一番大伯的话,倒是心绪上有些豁然开朗。
又加上这一次把田雪梅解决了,华敏沄实在觉得舒心。
想了想,她起身,带了惜夏,亲自去正杰钱庄,把银子都取出来。
这十五万两银子,可不是一千五百两,这么大的数目,还是放在自己身上比较稳妥。
毕竟她和廉王那是敌对关系,他的银子也不是那么好拿的,谁知道以后他会不会反悔。
那正杰钱庄,可是廉王御用的钱庄之一啊。那掌家人胡正杰说到底,也是廉王的人。
她的银子怎么能放在这种地方,真是不安全啊,太不安全了。
琢磨着这事,两人就进了正杰钱庄。
胡正杰一看到华敏沄拿出的那两枚玉珏,目光微微一凝,这是他给廉王府的信物。
“姑娘是要取银子吗?”
华敏沄眉目一皱,看向胡正杰有些尖嘴猴腮的脸:“看不出来吗?”
这胡正杰和廉王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货色,别看他名字叫“正杰”,但还不如叫“猥琐”来的贴切,她见了实在是烦。
胡正杰一噎,这是哪一家的姑娘,怎么说话这么让人生气啊。
看衣着装扮,价值不菲,连宫妃都不一定能有的千丝锦,居然这么暴殄天物的被她穿在脚上。
这怕不是哪一个公主还是郡主?或者身份不差什么的哪一家小姐?
究竟是哪一位呢?
胡正杰知道,这臭丫头不仅是富,而且贵,身份尊贵,不是他能惹的,哪怕他搭上了廉王府。
他咽了咽口水,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仿佛没听见华敏沄的质问:“姑娘要取多少?”
华敏沄看他一眼,敲敲柜台:“十五万两,快点,我有事,耽误了我的事,你赔不起。”
胡正杰大惊,十五万两基本上就是全部了……
他斟酌了一番:“数目太大,还需请姑娘等一等,不若姑娘先回去,等小的这边弄好了,亲自送去姑娘的府邸如何?”
说这话,他不着痕迹的朝背后使了个手势,片刻后,一个小伙计奔出正杰钱庄的后门,往廉王府去了。
华敏沄面色未变,只淡淡的看着胡正杰。
他的小动作,打量他没看到呢?
惜夏会意,忽然朗声道:“堂堂正杰钱庄,这么大的地方这么点银子还要我家姑娘等?我看这来来往往存银子的这么多,难不成这银子最后都被你吞了?否则,你怎么就拿不出来呢?还让我们等等,要我们姑娘等,你配吗?”
“我头一次听说,这拿了印信取不出钱的情况,我倒是要问问你后面的主子。”
一番话,说的清脆震耳,恰好周围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胡正杰这回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不仅是笑容挂不住,心里也是直打鼓。
背后的主子?说的是廉王爷?!
这姑娘连这些都知道,怕是廉王爷极为亲近的人了。
廉王爷有一个很亲近的公主妹妹,最近王爷又尚在议亲。
那银子讨妹妹和未婚妻欢心,似乎也很正常。
而且,十五万两虽然多,但不代表人家堂堂王爷之尊没有别的银子,只是不在他的钱庄罢了,不好跟他们小老百姓相比的。
惜夏连看都没看她,她转转眼珠,转过头来,仿佛跟华敏沄说着话:“姑娘,前些日子,昌西府不是有个德庆钱庄?说那钱庄的东家把大家伙儿存的银子都拿去赌了,结果输的精光,结果,他居然万事不管,德庆钱庄门一关,他倒是失踪了。”
“要我说,这种掌柜的真是太不负责了,自己快活够了,留下烂摊子给家里的妻儿,那妻儿还有老母都被人拖出去卖了,他都没出面,简直是禽兽不如。”
她这么一说,周围那些无论是存银子还是取银子的,都有些不确定了。
唔,说来这事他们也听说了。
按照道理,人家要取多少银子给人家就是,毕竟是人家自家的银子。
让人家在这等?有什么可等的?
难道这胡正杰也如那德庆钱庄的?
有那认识胡正杰的,直接开口了:“老胡,银子你给人家就是,人家姑娘家家的,都亲自来了,再说,也不适合在你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多待着。”
胡正杰脸都要绿了,这样挤兑他?他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见他不开口,周围一众人不淡定了。
“老胡,你是不是也……”
“胡东家,就今天吧,我要取我的三千两银子!”
“我也是,我这就回去取存票。”
……
胡正杰没想到他一句话引来这么多事?
眼见着这么长时间下来,那小伙计也没有回来,没准是因为他怀疑人家身份,让小伙计去问,被人家骂了。
如此,他越发肯定这姑娘怕是廉王什么人了,自己可万不能得罪了。
何况,人家信物齐全,他何必多管闲事?
再者,这姑娘也太凶了,再不送走,他这钱庄都快要崩盘了。
他赶紧让人把银票备好,把这姑奶奶给送走。
想到这,他堆着满脸的笑意,万分爽快道:“是小的有眼无珠,没认清姑娘,小的这就去取,姑娘别急,一炷香时候便好。”
等到华敏沄拿走了银票,回了信国公府。
那小伙计还在廉王府呢。
不过,和胡正杰想的可不一样。
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夏管家劈头盖脸就给了送信来的小伙计一耳光,脸上遮不住狠戾的气息:“十五万银票厚厚的一沓,她说拿走就拿走了?”
“你们不会拖啊?她要十万,给她五万呗,人家说要十五万,你们就给十五万?人家要你的项上人头,我也没见你把项上人头给人家吗?”
夏管家恨不得把面前来送信的小伙计和胡正杰一起,活剐他们的心都有了。
他本来打算的好好的,今天先把银子许给了信国公兄弟,但明天他就把里面的银子通通拿出来,到时候即便信国公府来兑银子,也兑不到了。
那会儿,想必田雪梅也被处置了,把柄一失,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银子是彻底不要想了。
夏管家几乎已经预见到华家兄弟气急败坏的样子了。
可是,这一回倒是好,人家当日就把银子取了。
这样一来,他也不好追回这些银子,就算他亲自出面,又能怎么样?
所以,即便小伙计说胡东家在等他们廉王府的示下。
可是,他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说啊。
等于说这银子是彻底失去了。
夏管家大恨,十五万两啊,这几乎是廉王能动用的所有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