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华敏沄重生归来,她鲜少有如此轻松而快乐的时候。
除了在南诏那几年,和南宫墨相处的那段日子还算畅快而安宁。
虽说她那会儿也觉得头顶上悬着大刀,不知敌人是谁不知未来在何处。
可是,如现在一般,毕竟没有身在汴京城内,一定程度上和那边的漩涡有了距离。
已经算是难得的无忧岁月了。
后来,她回了汴京城,忙着赚钱;忙着积攒势力、人脉;忙着保家人的命、保自己的命;忙着揪敌人的尾巴、瓦解敌人的势力。
还要勤耕不辍的练武,为后面的局势变化烦恼,布局,经历世事变化的悲伤和压力。
如今,这在路上难得的清闲日子,她索性静下心来,好好感受一下这难得宁静的时刻。
寅中府在大魏的最北方,比之汴京城的位置还要北很多,玄武将军府就驻扎此地。
大魏北边是北仓国,北仓国人大多长的身高体壮,高鼻梁,绿眼睛居多,和大魏的人长得有很大区别。
北仓国人骁勇善战,且无论男女老少,几乎个个都是好斗分子,即便有玄武将军驻扎在此,他们也不见收敛的。
常常集结小队扰边,没有安分的时候。
有时候,为着一点小事,双方都能干架。
曾经汴京城流传过一个笑话,说这寅中府的边城有一户人家烧年猪,因为味道太香了,惹的北仓国民眼馋不已,于是集结人手、叩边!
虽说这个故事戏谑的成分很大,可是也说明北仓人比较好斗。
受北仓国人影响,寅中府一带的百姓大都暴躁爽直,一言不合就开打,不带露怯的。
不过,北仓国有个缺点,就是国土面积太小了,因此,北仓人虽然时常扰边,不过也难以造成巨大的威胁。
前世,杜衡杀兄囚父抢夺兵权之际,北仓国估计收到线报,想趁乱攻城,打得是趁乱发财的主意。
虽说当时玄武军队混乱一片,无人管理,但玄武军队依然凭借着多年你来我往的经验,和人多的优势,硬是生生把他们打退了,虽然是惨胜。
此后,杜横稳定了玄武军队,那北仓国更是占不到便宜。
等到华敏沄摄政以后,杜衡被她解决了,华敏沄从杜家军里挑了个老副将陈泷接掌了玄武军,此人祖上一直是寅中府人,且深得杜横的爹玄武将军杜如忠的信任,是个领兵之将才。
虽不能扩张,守成足矣。
陈泷不负她的希望,将此处固守的很好,她在位期间,北仓国边境没出过乱子。
……
这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不过,除了汴京一带忽降大雪,这些地方倒没有雪灾。
或者说,越往北根本谈不上什么雪灾不雪灾,这春日里,若是身处江南地带,如今想必已经郁郁葱葱,路边的烟柳树没准都抽芽了。
可是,这里还处在冰天雪地之中,冰层厚的能在上面跑马,不说别人,就牛师傅为了抄近道,已经驾着马车带着她走过好几次冰河了。
这对华敏沄来说太新鲜了,有生之年她还没见识过这样壮美的景观。
就是不免有点担忧,她身负武功不怕什么,可是这马车和马,要是冰裂了,一准得没了。
牛师傅是个尽职的马车车夫,一路走来,跟华敏沄讲了许多见闻。
牛师傅早年做过镖师,走南闯北,年纪大了,就买了马车,送送人,运运货,日子倒是也过的不错。
华敏沄这一单生意,是大生意了。
牛师傅高兴着呢,这笔生意,是八十两银子,别看这位谢公子穿着打扮似乎看不出多么富贵,可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可貌相呢。
牛师傅挺喜欢谢云这小子,性格很好,每日都能坐在车辕上陪他唠嗑,挺自来是个搂不住话的人,如这么感兴趣听他说话的小子还真不多见。
他老汉这嘴瘾过的也挺足的。
这眼看着要到了,他还有些不舍得。
不仅是舍不得有这么个好观众,这有时候那小子心情好的时候,在外面野外弄点野味似乎是常事,每次那味道香的,恨不能他都能把舌头吞下去。
不过,不舍归不舍,他也知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
挣了这笔大生意,他就可以多存点银子了,他家儿子多,虽说他挣得不老少,可架不住嘴多,还要娶媳妇啊。
不仅牛师傅高兴,华敏沄一路也高兴。
牛师傅特别健谈,可能是因为跑过镖,到处跑的多了,很有些见闻,一路过来,介绍了很多新鲜事儿,华敏沄听的很愉快。
不仅如此,这牛师傅还是个吃货,他极力推崇芳鲜斋的糕点,说他家祖孙三代,都喜欢吃。
又说到芳鲜斋的东家,牛师傅直夸华家大小姐是个善心菩萨,他婆娘也帮芳鲜斋送糕点,很是赚了不少银子,他闲的时候也去挣银子。
别看几文几文的铜板儿少得很,可是谁家银子不是这么攒起来的,跑跑腿就能有银子拿,跟白拿似的。
勤快一点,可以给家里的孩子多打点肉或者多扯几套衣服呢。
只可惜,老天爷不长眼,这么好的东家姑娘就这么被天收了,他们都去灵峰寺上香祈福了,都没用。
华敏沄听的感动不已,她原只是想:重生一回,总不能只想着自己。
前世,遭遇灾年的时候,饿殍遍野的场景她见过,两军相争,杀的家破人亡的情景她也见过。
这些人间炼狱般的场景让她即便处于宫中吃着山珍海味,仍然不觉得香甜。
华敏沄只是希望,在她能力所及之下,遵照本心,让大家过的好点儿。
没想到她“死”的时候,还有这么多记得她的好的人,这种心意被他人感知的感觉,很好。
就这么一路走着,远远的,华敏沄已经看到寅中府的府门了。
寅中府的城门看起来有些古旧了,透过城门,看到里面是一望无际的冰之世界。
地面显得很干净,路边有被清过去的积雪,那屋檐屋顶的,冰雪已经化实了,压的密密实实的,有人家门口,还有小小的冰屋。
冰天雪地之下,显得整个城特别的空旷,这里的人常年生活在此地,对于气候的极寒似乎并不受影响。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一派热闹的景象。
华敏沄下了马车,和牛师傅道别,然后塞过去一张银票,笑道:“这些日子谢谢牛师傅了,我到了,余下的银子就给你家孩子买肉吃吧。”
牛师傅低头一看,赫然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激动的脸都红了,可是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接受这份银子:“这这这……怎么可以?”
华敏沄摆摆手,转头进了城门,虽是萍水相逢,但这些日子,两人相处极为自在。她乐意多给点银子。
牛师傅远远看着她的背影,很是感动,将银票默默塞进怀中暗袋之中,等到看不见华敏沄身影了,才掉转头,往家乡而回。
华敏沄进了府城,人一拐,转到了一处叫柳湖巷的地方就消失了踪迹。
半晌,再走出来的人哪里是还有些风尘仆仆的赶路小伙儿,分明是一个书生意气的俊美少年了。
转过柳湖巷,就进了隔壁的淳佳胡同里,华敏沄在一处门口敲了敲门,径直走了进去。
这间屋是华敏沄让未月提前赁的屋子,她进了屋,未月一身小厮的打扮,正跟她汇报调查到了一些情况。
“……杜如忠的嫡子杜棱虽然是武将之子,但很崇拜文人雅士,常常在聚贤楼和文人雅士举办诗会,谈诗作赋。”
“杜横前阵子回来过,这些日子不在这儿了,城里人都在传:说杜家这个庶子榜上了王爷,就要腾飞了。”
“不过,不管城里如何的众说纷纭,杜府里倒是讳莫如深。”
华敏沄皱皱眉:“讳莫如深?杜如忠就没有个态度?”
若是这杜如忠和杜横一个样儿,甘做廉王手上的走狗和一柄枪,那她的计划就需要调整了。
前世,杜如忠和杜棱的风评都算不错,难道这一世有所改变不成?
未月想了想,说:“杜府里杜如忠对杜横似乎很是不满,虽然没听说杜如忠对杜横投奔廉王一事发表什么言论,但前段时间杜横回来,杜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杜横自以为自己在外面长本事了,体面了,大约觉得自己衣锦还乡了。回来以后,不仅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惹的百姓们怨声载道,就是在将军府,也干了一件蠢事。”
华敏沄皱眉:“欺男霸女?将军府就没人管?”
未月点头:“有,杜横那嫡兄杜棱当街揍了他,恰好杜横是个不服他哥的,两兄弟打成一团。”
“虽然最后被拉开了,杜棱还是把杜横给绑了,并且给受欺负的人家做了赔偿。”
“还压迫杜横跪下来给受欺负的人家赔礼道歉了。”
“还曾说过,倘若杜横再欺负人,他就当面断他一腿,并且只要受了杜横欺负,都可以去将军府索赔。”
这话当时说出来,未月感觉那杜横恨不能把杜棱吃了。
华敏沄未作表态,反问:“将军府又出了什么事?”
“将军府这事还是杜横惹起的,他那姨娘原本就是个青楼女子,设计了杜如忠怀上的杜横,这么多年一直不受杜如忠待见。”
“杜横有这么个姨娘想必日子也不好过吧。”难怪杜横反扑的那么厉害,一朝得势,这种心理变态的人可不就要更变态了。
杜横那姨娘华敏沄还见过,倒不是说青楼女子怎么了,可杜横那娘却是越老越风尘,且语言粗鄙,专门喜欢挑事外加兴风作浪。
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个女人在将军府好歹住了几十年,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未月点点头:“那杜横这次回来想给他姨娘挣个名头。”
“说要给他姨娘当这府里的二夫人。”
“杜如忠发了好大的火,指着杜横的鼻子骂,说他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傍上什么金大腿了……”
未月抽抽嘴角,杜如忠是个粗人,说话也谈不上文雅,她描述起来总感觉怪怪的。
华敏沄细细想了想杜如忠的话,“以为自己傍上了金大腿……”表示杜如忠很不认可吧。
这肯定说的是廉王了,看来在杜如忠眼里,廉王屁都不是。
未月见华敏沄看了她一眼,便心领神会继续往下说:“……杜如忠不仅把杜横骂得狗血淋头,还把他姨娘送到庄子上去了。”
华敏沄:“……那杜横不是要气死了。”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未月也笑了:“是啊,他气的和他爹都打架了,只可惜,他打不过他爹,被他爹狠狠揍了一顿,当天就走了。”
“说是回廉王府,要告诉廉王,给他们好看!”
华敏沄无语,这是小孩子打架吗?打不过还放狠话。
不过:“杜如忠和杜棱肯定没当回事,不过杜横此人心胸狭隘,心机深沉,也许这粗莽霸道只不过是他的保护色。”
未月笑着恭维一句:“姑娘聪明,那杜横这次可没闲着,他给他哥下毒了。不仅他哥,杜如忠那儿,他也下毒了。”
华敏沄眼神一凌:“哦?让我猜猜,在杜如忠那儿下的大概不会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因为杜横还想名正言顺的得到兵符,他爹现在可不能死,对杜棱,想必客气不了了吧。”
未月点头:“姑娘英明,那杜棱中了蛊毒,待一个月后,蛊虫钻进心脏,会忍受不了噬心之痛而亡。”
“如今这会儿,杜棱只觉得每天动不动腿疼的厉害,他以为自己是练武的时候抻着筋了,殊不知其实是那蛊虫钻到哪儿痛到哪儿,如今其实还好,再过段日子,就要钻到腰部,和其他五脏了。”
“这在腿部也还好,若是到了五脏,被那蛊虫破坏了脏器,对寿命可是影响也很大的。”
到时候,即便还没有钻入心脏,那杜棱也废了,想带兵打仗肯定是不能了,只能躺在家里,苟延残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