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横心思之歹毒无能能及。
可是,杜如忠和杜棱却还并不是坏人。
华敏沄不是圣人,但谁让杜横和她是敌对关系。
本着破坏廉王好事的原则,杜横这块绊脚石必须搬掉,在这种条件下,能拉一把杜家就拉一把呗。
翌日,华敏沄化名南云,出现在聚贤楼,身份是游学到此的书生。
根据未月的说法,杜棱仰慕有才学的人,交好很多书生朋友,每个月的下旬初一,他都要在聚贤楼以文会友,开办诗会,还会出一些难对的对子,做一些小游戏,赢了还会有奖赏。
因为这,倒是有一些拮据的书生愿意来此,上则能找到脾性相投的朋友,下则至少能赚点银子贴补家用。
华敏沄到聚贤楼的时候,聚贤楼里已经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一楼的后花园已经被杜棱包下了,除了三三两两的书生,还有一些看热闹的百姓。
杜棱性格豁达,做事敞亮,倒是不拘于有人看着,于他而言,真是越热闹越好。
此时,他们正在玩飞花令,那露天的小花园里,模仿那曲水流觞一般,在小河道边均坐着人,那盛酒的托盘随风浮游到哪一处,那人就要接出诗句来,否则就要喝下一海碗的酒水。
此时,那托盘慢慢悠悠就摇摆到了一名穿玉色衣服的书生处,那书生刚要张口,上首的一名穿着赭红色短打上衣的年轻壮硕的男子就笑道:“哈哈哈,子韧,怎么又是你,这一次杜某可不帮你带酒了,你不会喝,也得喝啊。”
华敏沄循声望去,那男人随意坐在上首,方正的国字脸,古铜色的皮肤,一双浓眉斜飞入鬓,那浓眉下的眼睛却很明亮而平和。
想必就是杜棱本尊了。
不过,杜棱的警惕性很高,华敏沄刚一抬头望他,几乎是一瞬间,就被他所察觉。
他精准的撇过头来,一眼看到了华敏沄所站的位置。
大约华敏沄是个面生的面孔,看杜棱的时间有些久了,杜棱也有些好奇,遂直接就开口招呼了:“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啊,杜某似乎不曾见过你哈。”
华敏沄没料到他会直接跟自己说话,不过,她本来就是为了他们家父子而来,这就搭上话,她也不怯。
她恭身行了个标准的书生礼,笑道:“小生名叫南云,江南人士,是江南宁海书院的学子,这寅中府可是前朝大书法家方科的故乡,因此特地来此游学外加凭吊一下方科老先生。”
“前几日刚来此地,因听说杜公子喜欢在聚贤楼以文会友,一时起了好奇之心。”
华敏沄的身份文书这一类的东西,已经让未月都打点妥当了,必须是经得起查探的。
她不怕被查,要的就是杜棱对她产生兴趣。
杜棱点点头,爽朗一笑:“难怪南兄弟长的如此秀美,江南是个风景毓秀的好地方啊,杜某也很是向往,只可惜家累太多,去不了,改日南兄弟若是有空,便来同杜某叙叙可好。”
华敏沄自然点头应是:“乐意之至。”
说完这席话,大家将目光又放在了飞花令之上,那叫子韧的书生显然稳稳过了这一关,如今那托盘里的酒也不见少的。
他得意的看了杜棱一眼,笑道:“你瞅瞅,我前一次是发挥失误了,如今可不就没事了?”
正说这着话呢,那托盘被风一吹,又摇摇摆摆往他的方向来了。
杜棱实在没忍住,大笑出声:“莫不是今日这酒是认上子韧了,偏要给你喝了不成。”
一旁的另一个书生也道:“今日,我倒是想喝这酒,奈何今日这酒有性子呢,不给我喝呢。”
子韧白他一眼:“你就贫吧,陶礼,今天啊,这飞花令我不玩了,简直是欺负人啊。”说着,就径直站了起来。
那陶礼在一边摆摆手:“真是输不起啊输不起,不过这飞花令玩久了也没意思,不如咱们直接上对子吧,也让周围的大家伙儿热闹热闹,老杜,你今天准备了什么奖赏啊?”
杜棱笑道:“这奖赏那也不是随便拿的,得有本事的人才能拿到。”
“说来,我最近还真得了一件好物。”说着,他似无意看了华敏沄一眼。
华敏沄面上神情不变,却知道他为什么看自己。
杜棱也很崇拜前朝大书法家方科老先生,他一直都是临摹的他的字。
这一次,他得到了方科临的一幅字。
而华敏沄提自己是为了瞻仰方科故居而来,自然是做了准备的。
说着话,叫人拿了出来,果然引起惊呼声一片。
方科是大书法家兼画家,留世的作品不少,而且质量很高。
大魏如今许多着名的书画名家都很推崇他,读书人更是以能够收藏到他的字画为傲。
今日,杜棱拿出的是一幅方科的字,其上四个大字:“厚德载物”。
其下还有方科的名章,保存的很是不错。
那陶礼惊叫了起来:“老杜,你这次可真是大手笔,你快出题吧,我这次赢定了。”
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杜棱挑他一句:“你快别说了,我每次有好东西,你都这么说,可没一次成功的。”
“今日,我既然拿出这么好的东西,那对子自然简单不了。”
那子韧也帮着陶礼说话:“快别那么多话了,这次规则是什么?你难得出这样的好物,我要是不抢抢,那太对不起方老先生了。”
陶礼立刻上去用手臂勒住子韧:“我还以为你帮我说话呢,原来是拆我台,想抢我东西呢。”
两人笑闹成一团。
那杜棱却是没接他们话茬,看向华敏沄:“南兄弟觉得这幅字如何啊?”
华敏沄笑答:“杜将军拿出来的自然是好东西,方老先生一生写了三幅这四个大字,分别在他年幼求学时期,中年享誉盛名时期和年老颠沛时期。”
“在下虽然不才,但对方老先生甚为敬爱,也花了些心思去研究方老生平,这厚德载物四个大字,棱角分明,那一撇一捺间锋芒毕现,一蹴而就,由其字观其人,可见写作之人当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因此,在下推断,此幅字是方老先生中年所写。”
这一下不仅杜棱,就是围在此处的其他人也惊讶了起来。
从不知道,还可以用这种办法来推断字画的创作时间的。
杜棱很感兴趣:“好好好。南兄弟果然博闻多识,这确实是南老先生中年时的佳作。”
那陶礼是个活泼的,他抛下子韧,跑到华敏沄身前来,一脸好奇:“想不到南公子还有这本事,在下陶礼,是寅中本地人,和老杜、子韧是发小。”
华敏沄笑着谦让:“不敢不敢。陶兄若是感兴趣,在下完全可以和陶兄探讨一二。”
陶礼是谁,她想起来了,那个在杜横这件事上,提供了最关键证据的书生。
也是因为陶礼,她才能解决杜横那么顺利。
杜棱打断两人的话:“你们别说的好像是已经得到了一样,这儿这么多天下英才呢,别题没答出来,笑话闹的不少。”
陶礼似乎很有信心不在意的摆摆手:“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有预感,今天不是我就是南兄弟得到它,不过我觉得我的可能比较大。”
周围一片“嘘”声,认识陶礼的人着实不少,有人就说了:“陶礼哪一回不是这么说的?没哪一次能成的。”
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是啊,你们说陶礼的脸咋这么大呢。”
“我看不止是脸大,脸皮还厚。”
“是啊是啊……”
陶礼指着那个说他脸大的:“郑孜明,你说什么呢?我看是你脸大吧。”
大家笑闹成一团,杜棱也跟着一起笑,笑闹了会儿,他拍拍手,紧接着三个武士无声的进来,挂起了三幅只有上联的对联。
杜棱笑指着三幅对联,自信满满:“杜某也不为难大家,这三幅对联实乃千古佳对,谁要是能对出来两对,这幅方老先生的字杜某就送给他了。”
华敏沄循着众人的目光循声望去,只见三幅上联整齐悬挂于此。
第一联上联为:“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第二联上联为:“寂寞寒窗空守寡”。
第三联上联为:“烟锁池塘柳”。
看完三幅上联,众人一片哗然。
陶礼愤然:“老杜,你这是唬人呢吗?我看你今天就是不想把方老先生的字给让出去。”
站在一处的书生有的绞尽脑汁在那儿冥思苦想,有的如陶礼一般,开始声讨起杜棱来。
杜棱倒是好脾气,连连讨饶:“你们有那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声讨杜某做什么,既然你们觉得杜某这次做的不厚道,那这样吧,凡能够对出一对的,杜某给五十两银子的奖励。”
“这下,你们总不能说杜某不厚道了吧。”
另有相熟的书生调侃:“老杜,你也太小气了,这么难的对子,一对才值五十两,我看你今天怕是一两都送不出去。”
杜棱连连摆手:“哎?怎么会,莫要小瞧了这天下有才之士。”
正说着话,有一个穿着水洗泛白蓝衫的书生说话了:“杜将军,小生想试着对对这第三联。”
华敏沄也循声望去,那书生一双眸子生的真好,星光璀璨,将他原本有些平凡的五官都点缀的明亮起来。
她听到周围有人小小声的说话,知道这位是寅中府有名的才子,许昆。
许昆,未来官拜宰相的状元。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许昆是她摄政第一年提拔的人才,此后一路平步青云,和杨俞以及阮石一般,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不过,比之杨俞和阮石,许昆和她更加脾性相投,君臣相得,可称之为她的心腹和谋士。
许昆此人,人狠话不多,况且无家累牵绊,对她可算是忠心耿耿。
她一旦暴毙,她后续对小皇帝的安排布置,这些私密事,她就是交给许昆做的。
想不到,如今见到的许昆,还是一个拮据的年轻人。
她微微朝许昆露出和善的笑意,青年许昆有些莫名,这位小公子他可不认识。但他能察觉出对方没有恶意。
他有些紧张的挠挠头,朝华敏沄行了一礼。华敏沄失笑,想不到年轻时候的许昆这么可爱。
那许昆不知道自己正被说着可爱,他把思绪重新放在对联上,自信道:“灯垂锦槛波”。
话音刚落,那子韧先跳了起来:“好,真是绝了。这幅对子可是最难的一对,其中暗合金木水火土五行,能对的如此工整,实在不容易啊。”
周围也是一片惊叹,想不到还真有人对出来。
杜棱先是让人给许昆送上五十两银子,许昆连连作揖表示感谢。
杜棱摆摆手,豪迈道:“许兄弟不必如此,这是你应得的,谁家都有个难处,若实在难以为继,尽可来找我。”
许昆有些赧然,但更多的是感激,他点点头,恭身一礼。
杜棱扶起他,没在说什么,话锋一转,说起陶礼:“你的对子呢?”
岂料,陶礼这厮也坏,头一转,对着华敏沄:“南兄弟,你来试试,为兄把这大好的机会让给你了,你可要争气啊。”
华敏沄:“……”
杜棱:“……”
众人:“……”
子韧:“你太无耻了。”简直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华敏沄清咳一声:“说来,这一对,小生倒真是想出了下联。”
她似乎有些赧然,说道:“烽销极塞鸿”。
“好!真好,这位南公子此对比之小生刚刚那一对更加对仗工整,小生甘拜下风。”却是许昆,一脸的佩服,语调诚恳的对华敏沄说。
华敏沄连连作揖:“不敢当,也是恰好想到了。”
陶礼等一众人呆住,这厮是个才子啊,居然真能对出来。
杜棱哈哈哈大笑,很是畅快:“南兄弟这个对子杜某真是喜欢啊,将咱们武将人家,对外征战的孤壮都描绘出来了,简直是说到杜某心里去了。”
说着,上前一步,走到华敏沄近前:“南兄弟这个朋友,杜某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