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坊,华灯初上,白亭山在姜云容的一楼堂屋已经喝了两盏茶了,她还未曾回来。
青竹坐立不安,急得出门看了好几趟,又去胭脂铺看了好几趟,还不见人,回来跟白亭山说:
“这怎么还不回来,大公子,要么咱们去看看吧,万一静王妃动怒了,咱还能帮着把人给抢回来,这么久不回来,出事可怎么好?”
白亭山喝着已经凉透的冷茶,对青竹道:
“去添盏热茶来。”
这都快火烧眉毛了,自家大公子还这么气定神闲喝茶,青竹都快给他跪下了:
“我的好公子呀,云容姑娘不会是哪里得罪你了吧,你这么故意引静王妃回去,是为什么呀?”
白亭山笑笑:
“你会如此想,静王妃必定也会如此想,青竹,你以为静王妃是什么样的人?”
青竹回想着绿松调查回来的文书,脸上焦急之色不减:
“我的好公子呀,静王妃可是个狠人呀,她现在是静王妃,以前可是个十八岁就上战场的巾帼将军。
她杀的人,比你我见过的人还多,人命在她眼里可不值钱,这万一她一气之下,要了云容姑娘的性命,这,这,这,大公子,你就不担心吗?”
如何能不担心呢?
每日在国子监,想到她在这田家坊,随时可能引来觊觎之人,却无自保之力,他就担心得睡不着觉。
不给她找个能护住她安危的身份,白亭山如何能放心呢。
而静王妃,就是这最好的人选。
青竹急得连茶都不伺候了,白亭山便端着那碗冷茶将就喝,然后说道:
“你说她是个狠人,在我看来,她却是个心软的人,也非滥杀之人。”
不止静王妃,在白亭山看来,静王也不是个滥杀之人,整个静王府的风格,果然跟先先皇赐的称号一般,静,颇有与世无争之意。
否则,这静王与先皇一母同胞,论嫡,两人都是皇后之子,都是嫡出。
论长,静王还比先皇早出生一刻钟。
这皇位,按理说传给静王才更顺理成章才是。
当年先皇突然暴毙,只留下当今皇上这个一岁的奶娃娃,静王但凡有一点争皇位的意思,当今皇上也活不到这么大。
但静王这个闲散王爷,还当真对皇位这事儿,没什么兴趣。
白亭山让绿松,去官牙那里找了静王府所有的买人卖人记录。
和勇毅侯府动不动发卖这个,发卖那个相比,静王府几乎很少发卖奴婢,也很少买卖奴婢。
绿松又去京郊乱坟岗问过守墓人,守墓人守墓快二十年了,也没听说过什么静王府打死下人丢到乱葬岗的传闻。
静王妃平日里都在京郊庄子里居住,非逢年过节不回京,没听说和哪家特别交好,也没听说和哪家特别交恶,是个深居简出,不爱钻营之人。
静王世子朱星扬今年已经二十一了,按年纪算,早该娶妻了,结果到如今了,竟然连个定婚的传闻都没传过。
说明静王妃对世俗之礼看得不重。
这样一个人,即使发现自己的儿子爱上了一个平民的姑娘,她即便是反对,也不会对这姑娘怎么样,更不可能害她的性命。
若她发现有人有意让她撞破此事,要借她之手杀人,那她就更不可能随意害这姑娘,反而会对这姑娘产生怜惜之情,为了断自己儿子的念想,很大可能,还会收了这个姑娘做干女儿。
而这就是白亭山谋划了这些日子,在心中想了一遍又一遍,想了各种可能,评估完各种风险后,为姜云容选的最稳妥的护身符。
他在心中想了九九八十一种可能性,没有一种,姜云容会有生命危险。
青竹可不像白亭山这么淡定,急道:
“话虽这么说,但凡是都有万一……”
正说着,门口就传来马车叮铃叮铃的声音,朱星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老人家,老人家,云容喝醉了,你找两个丫头来……”
白亭山和青竹对视一眼,出了门,朝朱星扬拱手行礼道:
“世子殿下,巧呀。”
朱星扬正从马车上下来,见了白亭山,眉毛都立了起来:
“怎的是你!你怎的从云容家中出来!”
朱星扬左看右看,确定白亭山是无主家陪同,独自带着小厮从姜云容家中出来的。
他真的要好好跟姜云容的表姨婆聊一聊,讲一讲道理!
老人家,老人家,老人家!
你不觉得你这太偏心了吗?我每次来,连门都不让我进,他白亭山怎么就能如此堂而皇之,登堂入室!
天皇贵胄,静王世子,朱星扬,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当真是委屈,委屈极了!
而这罪魁祸首,听到他的叫唤,赶忙从胭脂铺跑出来的钱婆婆,那是毫无已然深深得罪了权贵的自觉,见了这阵仗,忙唤道:
“程掌柜,大丫,快来帮忙!”
琉璃和大丫把醉酒熟睡未醒的姜云容从马车扶下来,扶着往楼上去了。
朱星扬打定主意,待会儿白亭山若敢进去,他非跟着进去不可,谁敢不让他进,谁敢不让他进……
在云容家人面前是不能动粗的,朱星扬还没想好要怎么讲这个道理。
却听白亭山拱手跟钱婆婆说道:
“既云容醉了,我等今日就不叨扰了,明日我再来与她商量那铺面之事。”
钱婆婆对知书守礼的读书人白亭山那是印象好极了,歉意道:
“真是抱歉,劳烦大公子跑这一趟,明日我定与她说。”
白亭山又朝朱星扬行了个礼,带着青竹施施然便走了,走得当真是光风霁月,好似他特意跑这一趟,就只是为了与姜云容说个什么铺面之事一般。
啊!气死我也!
读书人,心都黑,白亭山这厮惯会装模作样,指不定在憋什么坏水呢!
朱星扬可不信他跑来只是说个什么铺面的事儿,他一个侯府公子,管这些银钱之事,不嫌俗气吗?
只白亭山都如此走了,朱星扬便没了进门的借口,只好也道:
“那我也走了。”
朱星扬要走,钱婆婆怎么会留,连句挽留的客套话都没说,就这么客客气气地,把委屈巴巴的朱星扬也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