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您其实不必担心,就算你一个兵都不留,也没有人敢跑到大宁来闹事!”
“这事不是这么算的!”
刘明遇指着辽东方向道:“辽东那里是关宁军的地盘,咱们过去算是客军,吃的,喝的,都是由关宁军提供,他们是一群什么货色,想必你比本侯更清楚。”
茅元仪起初还以为刘明遇有了私心,没曾想,刘明遇的考虑的是这个层面的问题。当然,刘明遇的担心也并非没有道理。
关宁军坑友军,那绝对是行家,不知道有多少军队被关宁军坑了。事实上,刘明遇确实是可以把刘家军的五个骑兵团,十三个步兵团以及猎骑兵三个战斗群全部带走,整个大宁一个兵都不留,现在也没有人敢来大宁找事。
关键是,刘家军现在只能在大宁本地作战,外出作战,补给压力太重了,而且以刘家军的物资消耗水平,关宁军恐怕还供应不起。
五万四千余匹枪骑兵战马,再加上四万余匹猎骑兵战马,这就是多达将近九万四千匹战马,就相当于八十四万六千步兵的消耗量。别说关宁军不想提供粮草,就算是关宁军愿意提供,他们也负担不起。
现在的刘家军是消耗粮食的大户,特别是骑兵部队的战马,每天需要消耗掉三十斤清草,或十二斤干草,再加五斤精料。这九万四千余匹战马,每年就需要消耗十二石精料,一年下来,不算草料光精料就需要一百一十二万石精料,也就意味着,大宁产出的大豆将近三分之一,要喂进战马的肚子里。
刘明遇叹了口气道:“非常可惜啊,我们的战舰还没有完成维修,赶不上这场大战了,要是四十余艘炮舰,哪怕有一半可以使用……本侯这一次就把建奴的脑袋拧下来!”
茅元仪有些纳闷的道:“侯爷,建奴又没有水师,炮舰有什么用场?”
茅元仪虽然担任了蓟辽督师正面的水师副将,却看不上那些炮舰,对于茅元仪而言,那些炮舰是很让人蛋疼的玩意,每次远航都要消耗掉大量昂贵的索具、帆布、桐油、沥青等物资,而且作用也不大,最多也就驱逐一下海盗。
一艘军舰上密密麻麻的排列着二十四大炮看上去确实很威风,问题是这些大炮的有效射程只有三百来米,而且他娘的只能发射实心弹,指望它们用火力支援登陆部队,那是做梦。
刘明遇拉着茅元仪,来到书房的屏风上,这面屏风就是一张庞大的辽东舆图,他指着辽南方向道:“金州、盖州、海州、复州卫是辽南最繁华的地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去年趁乱占下来的旅顺,东江镇肯定守不住,而且东江镇根本就没有意思防守,一个旅顺,布置一个营,一千二百人防守,这算什么?”
正所谓,吃着碗里看着碗里。
刘明遇现在就是这样,他现在经营着大宁,却把目光放在了辽南,辽南与大宁不一样,辽东的天气更暖和一些,而且最关键的是,这里靠海。
辽南四州一旦被刘明遇占领下来,就可以作为基地,发展刘家军的海军,虽然说抚平卫也是大宁的地盘,但是这个出海口实在是太狭小,而且受天气影响严重。
相比之下,旅顺口却是不冻港,只要让刘明遇占领辽南四州,他就完全有能力,大规模开发晒盐,把大明的盐价打成白菜价,一口气卸掉江南资本家的半条胳膊。
紫禁城,崇祯皇帝看着大凌河的战报,感觉无比的蛋疼。自登基以来,建奴就成了他的噩梦,不管他怎么做,不管他作了多周全的准备,只要建奴一出动,明朝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每年花费六七百万辽饷供养着的关宁军,除了打败仗和守城,似乎什么都不会干了,任何人碰到这种情况都会抓狂的!
大明倾一国之财税,组建起来的关宁军,前后三次支援大凌河城,结果无一例外,全部以失败告终。崇祯虽然不太懂军事,却也知道添油战术是兵家大忌,为什么宋伟和吴襄以两千、六千、九千这样的方式,先后三批送掉将近两万部队?
难道不能集结优势兵力?
孙承宗向崇祯皇帝承认了他的失败,而兵备道张春麾下四万大军,根本不足以撕开建奴的包围圈,所以,他请求调大宁都司的大宁军,以及卢象升的天雄军支援辽西。
大凌河之战爆发将近两个月了,朝廷也被架到火上烤了一个月,大家都有点上火了。尤其是崇祯,嘴唇都起了水泡,看完孙承宗的奏折后眉头拧成个疙瘩,让太监把奏折拿给文武百官看。
年轻的天子的声音中透着疲惫,力不从心的疲惫:“众爱卿,孙阁老认为此番建奴倾举国之兵围攻大凌河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必须集结更多精锐,方能解大凌河之围,你们认为如何?”
虽然孙承宗在奏折里明确表示要抽调刘家军与天雄军,可是崇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大明朝廷对刘明遇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
关宁军一年用掉六七百万两银子,虽然有潜规则,兵部和户部漂没三四成,可依旧有四百多万两银子。然而大宁方面只有关宁军的不到二十分之一,每年二十余万两银子的军饷,这点钱,用句不好听的话说,别说养活军队,就连刘家军的战马都养不起。
现在要用他们,崇祯也不好意思开口,就算要征调刘家军,那也需要大臣们提出来。
崇祯朝内阁走马观花,短短四年多的时间换了十几名内阁大臣,终于轮到了周延儒担任内阁首辅,温体仁担任内阁次辅,这二位上台,别的事情没有,只剩下一件事,相互拆台。
温体仁也想当首辅,而周延儒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二人是因为斗争而斗争,根本就不分对错,温体仁赞同的,周延儒肯定反对,周延儒赞同的,温体仁也反对。
遇到如此大事,温体仁和周延儒这两位如同老僧入定,以眼观鼻以鼻观心,能当到次辅、首辅,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很多话用不着他们开口,自然有人会替他们说的。
此时的兵部尚书,是崇祯朝的第五任兵部尚书熊明遇。熊明遇是东林党人,在天启朝,得罪了魏忠贤,忠贤即矫旨革职。又坐汪文言狱,追赃千二百金,谪戍贵州平溪卫。崇祯继位,就把熊明遇放还了回来,先担任兵部侍郎,又转晋升至南京兵部尚书,以梁延栋被革职之后,又转为兵部尚书。
熊明遇是兵部尚书,这又是军国大事,关键是,这货有些才具的,虽然手脚不大干净,喜欢贪污,但是还算称职。
熊明遇硬着头皮出班躬身道:“启奏陛下,臣窃以为,重修大凌河城实为不智!”
崇祯眉头拧得更紧,都快打成死结了:“朕问你是否要按阁老所说,调动天雄军、大宁军(刘家军)驰援大凌河城,没问你重修大凌河城是对还是错!”
熊明遇慌忙跪下,诚惶诚恐:“微臣失言,微臣知罪!”
崇祯挥挥手道:“无罪,无罪!起来吧。”
熊明遇如奉纶音,跳了起来。
崇祯眼见众臣谁也没有提出有参考作用的意思,他捏紧拳头,咬牙道:“大凌河城,一定要救!阁老不是要调大宁军,要天雄军吗?给他,调给他!朕不管他要多少兵马,多少粮饷,只要能保住大凌河城,只要能保住城里那数万军民,只管给他好了!”
周延儒道:“陛下,万万不可!建奴对大凌河城围而不攻,张两翼以却我援军,意图再明确不过,就是要用大凌河城作诱饵,引我军精锐之师前去送死!大宁军是拱卫京师的最后一支能战之师,倘若孤注一掷,将这支能战之师也断送了,建奴乘机进犯,则京师危矣,望陛下三思!”
一向跟周延儒水火不相容的温体仁难得的表示了赞同:“首辅所言极是!兵备道张春张大人所率领的四万大军不日即抵达锦州,再加上关宁军,可战之兵不下五万,如此雄厚的兵力,若能胜,何必再动用大宁军?若不能胜,动用大宁军又有何益?为京师安危计,望皇上万万不可动用大宁军!”
熊明遇道:“是啊,如果此次增援失败,大宁军被断送,京师就没有能战之兵可供调动了”
崇祯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青气,霍地站了起来,厉声道:“失败?怎么可能会失败!张春是知兵之人,麾下四万大军也是来之能战的精锐之师,再加上坚韧剽悍的大宁军,怎么可能会失败!?”
周延儒声音也略略提高了一些:“不怕一万,最怕万一!”
这几位决定着帝国命运的人物争论的焦点,始终是该不该动用大宁军。虽然说,刘明遇在朝廷中没有人喜欢他,但是,不得不承认,刘明遇是一个非常能打的将领,特别是崇祯三年的十月,皇太极率领五六万人马进攻大宁,刘明遇率领不到两万刘家军,把皇太极打得仓皇而逃。
这件事虽然朝廷没有大肆奖励,而是采取了冷处理,不代表这些大佬们看不到,有刘明遇坐阵大宁,建奴就无法再进攻京畿,除非,皇太极绕开大宁。
然而,问题是,这些大臣们都采取了装聋装作的手段,把万全都司以及大同镇的一些地方划给了在宁,也就意味着,除非皇太极可以绕开大宁,从漠北进军,否则大宁就是挡在建奴面前的一座大山。没办法,大家都让己巳之变中建奴屠掠京畿的惨状给吓坏了,打死都不愿意再来这么一次。
当然,周延儒和温体仁极力反对出动大宁军,除了为自己的小命着想之外,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他们根本就不希望孙承宗能击退建奴,解了大凌河之围!
孙承宗的威望和资历本就非同小可,他本身就挂着中极殿大学士,这是首辅的标配,也是最强有力的竞争者,如果此番能击退建奴,威望之隆,何人能及?
周延儒说什么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幕,而作为次辅的温体仁更不愿意,一个周延儒就够讨厌了,再来一个比周延儒还要强大的孙承宗,他这个次辅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这对冤家死对头难得的默契了一回,极力反对出动刘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