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缓缓流入亚伯的体内,催动精神力,他让它们涌向伤口处。
光芒闪动,腹部绞痛的伤痕加速恢复,不多时亚伯感到好多了,他睁开眼睛,只见贾斯特逆着月光站立,火红的长发随风摆动,像是一张披风。
听到声音,艾因特尔人低下头。
“没事了吗,亚伯?”
“算不上没事——等等!”记忆回溯,亚伯打了个激灵,赶忙爬起身,“发生什么事了?维舍男爵在哪里?你怎么样?”
贾斯特指了指窗户的破洞:“他对我的战力有些低估,因此在花园里长眠了。不说那个,我好像是看见了……”
骤然间,他的脸色一变,冲向花园,亚伯紧随其后。
今夜是星期十,白月琼斯克里撒的满月,流云时不时将其纯洁的月华遮挡,漏出稀稀落落的光。
白月又名冰之月、慈爱之月,相传祂是孕妇灵魂的守护神,是吟游诗人歌颂母爱、描述亲情的灵感之泉。琼斯克里撒月神女美德形象偏向女子的阴柔,通常由月长石雕刻,代表了无暇的母性美。
然而,就在这唯美的月光下,菲勒尔城堡的花园辽阔寂静,寒风轻语,空无一人。
贾斯特面色凝重地用长剑拨了拨一处草地,周围满是粘稠的黑血,来自维舍男爵,明显是他曾经躺过的地方。
短短几分钟,人却不见踪迹。
深吸一口气,贾斯特对亚伯说:“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说罢,他径直朝门外走去。
“为什么?”不明所以的亚伯追了上去。
“记得我跟你说过,由于血族的规矩,【能战者】附近必有【秘术师】吗?”贾斯特眉头紧蹙,“刚刚,我依稀看到了那位血祭司的影子——【秘术师】的血族称谓,正如人族【能战者】叫做斗师,血族叫做血爵士一样,每个智慧种族有不同的超凡称谓。”
“同样超凡途径在不同种族内,似乎能力也有细微的差别。”亚伯沉吟道,“只是使用叶法兰能量的底层逻辑相同。”
贾斯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下一刻,猛地拔出剑指向前方,厉声喝道。
“谁在那边?”
亚伯被他吓了一跳,跟着拔出武器,接着用精神力仔细观摩着前方隐藏在树荫下的人影,非常熟悉的气场传来,他连忙制止了贾斯特出剑的姿势。
“先生,是您。”他开口道。
“亚伯,你认识他?”贾斯特狐疑的目光在两者身上转来转去,仍未收剑入鞘。
一张温和而慈祥的脸从阴影中浮现,老管家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职业化的笑容在看到亚伯的时候变成了担忧。
“哎呀,怎么回事?您看上去伤得很重,兰斯先生。”
“他是菲勒尔城堡的管家,一直对我颇为照顾。”亚伯向贾斯特介绍道,又转向老管家,“我没什么大碍。倒是您,先生,赶快跟我离开这座城堡!”
老管家脸上疑惑之情溢于言表。
“恕我冒昧,到底怎么啦?”
“抱歉,先生。”贾斯特冷冷地说,“回答之前,我需要知道您在做什么。花园里可没什么值得管家操心的事情。”
“哦,我摘了些郁金香和月光百合。”老管家又往前一步,彻底脱离了针叶树簌簌摇摆的阴影,他的怀抱躺着一束娇艳欲滴的花朵,“每个星期,男爵先生都会更换床头的鲜花,今天恰巧到时间了。”
“千万别去维舍男爵那儿!”亚伯忍不住打断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异教徒——男爵是红月克图格亚的狂信徒、逆月教派的走狗、血族的奴仆!”
老管家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服侍了好几年的主人居然不是人类。
“月光保佑啊!”他喃喃道。
“我理解您,这种事情很离奇、难以置信,但没时间解释了,请您立刻跟我们离开这座城堡的范围,到无论莱茵城或贾尼达里城的神殿避难!”亚伯挽住老管家的胳膊。
“或许,已经来不及了。”
贾斯特冷淡的声音传来,亚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花园门口的守卫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流动的浓雾,絮状地遮住了铁门狰狞的轮廓,看起来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正当他望向雾气时,一双血红色的眼眸亮起,与他对视,兴奋地弯了弯。
“呵呵呵——哈哈哈!”
似有若无的疯狂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尖利而高亢,毫不掩饰杀戮的欲望,冰冷和死亡的气息缓慢流动着,愈发咄咄逼人。
“那是?!”亚伯吓得浑身一激灵。
“真正的血族来了。”贾斯特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无论胜利或者死亡,他都很平静,“血祭司会呼唤附近的血爵士,聚集起来包围敌人。我们慢了一步,逃不掉了。”
“别放弃!”亚伯叫道,“之前我让一个人去贾尼达里城报信了,他是大贵族,很快就能找到援兵。我们只要撑到神殿的审判庭圣骑士到来,把异教徒一网打尽!”
“亚伯,你想得真周道。”贾斯特说。
尽管里外都不安全,错综复杂的城堡明显有更多藏身之处,于是一行人回到菲勒尔城堡,正当两人讨论着如何自我保护、撑到援军时,老管家插了进来。
“抱歉,请容我打断一下。”
“您想说什么?”
“我知晓一处安全的地方。”老管家建议,“挂着《先知降下黄金云》的小教堂。不仅外观坚固、位置隐蔽,相信有先知的庇护时,血族不敢轻举妄动。”
亚伯眼睛一亮,其实他也想到了那处庇护所,还没来得及提。
老管家带起了路,亚伯本想跟他并肩而行,贾斯特却拉住他走在后方。
“您好。听得见吗。”
零散的信息化作没有文字的话语,直接在亚伯的大脑回荡,他愣了愣,看向贾斯特,灵性视觉中他认出信息的源头来自贾斯特的精神力。
亚伯点了点头。
“很好,这是雏菊教给我的精神力传讯。等你步入【正式】后,不妨问问他其中奥秘。”贾斯特淡淡地说,“这样一来,我们的交流就是私密的了,哪怕有人偷听,我们的精神力也能马上察觉。”
亚伯微微皱眉,用眼神指向老管家的背影。
“我没有贬低你尊敬的人,亚伯,只是普通人没必要知道太多超凡的奥秘,除非他下定决心成为其中一员。你觉得呢?”
贾斯特的说话方式令人如沐春风,亚伯放松了面部肌肉。
“人族的超凡途径中,三者实力均匀,各有优劣,战力平等;但是,对血族这个等级分明的种族而言,三种途径有个高低优劣,且呈现一种金字塔的分级。位于顶端的【立法者】家主实力最强,修炼也最困难,天赋最高,数量最少,以此类推。”
“一般来说,家主和【能战者】血爵士的数量比例是1:100,和【秘术师】血祭司的比例是1:25。血族不怎么繁荣昌盛,但个体战力很强,跟女巫有点像。至于菲勒尔城堡这边,根据我的推断,有一位血祭司埋伏其中,外面则至少两个以上的血爵士被吸引来了。”
吸血鬼游荡的古堡……
纯粹而邪恶的阴影随行,带有血腥气的呼吸顺着亚伯的后颈流下,似人非人的陌生物种徘徊在这座孤独又古老的城堡,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成群结队,从黑暗中不怀好意地窥探着来者。
他情不自禁地抱住肩膀,愕然发觉自己已是手脚冰凉。
“所以,比起血爵士,血祭司更不好对付。能战者是我们耳熟能详的超凡途径,哪怕变成黑暗生物,掌握的战斗方式大差不离。【秘术师】却完全陌生,我听人说它类似【技巧家】和【能战者】的结合体。”
结合体?亚伯无声地询问道。
“没错,比起‘吸收’能量或操控能量的‘技术’,秘术师倾向于探寻自身的秘密——智慧物种的肉体由叶法兰元素构成,通过审视‘我’的本质,他们得到灵感和启发。”贾斯特做出照手镜的姿势,“每个种族中,秘术师的能力都不一样。”
“例如血族,他们把祭司的能力称之为‘天赋’,据我所知,根据祭司加入的血族家族,共有180多种不同的天赋,分为下、中、上、君主四等,其中君主天赋必须得到【立法者】鲜血的恩赐。”
察觉到亚伯的半信半疑,贾斯特补充道:“这些是苏沧跟我讲的,当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怀疑过他是否跟血族暗地勾结,试探后才发现,他不仅对血族了如指掌,还知道其他种族的构成,知识相当渊博。”
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亚伯听得太过投入,差点一头撞在停顿的管家身上。
“嘎吱。”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到了目的地。
棱角分明的扶壁簇拥着六光窗,从盲眼壁龛投入白月琼斯克里撒无暇的月光,照亮了正中间的祭坛画,威严、鲜艳又平铺直叙的色彩透过现实与虚妄的空间,抬起手的先知睁开祂蕴含万物的眼睛,与下方的仰望者直接对视。
白桦木铺成垫高的祭坛,暗示着死者苏生。
危急关头,亚伯的精神力格外敏锐,这间小小的祈祷室比他走马观花时更加清晰,由圆柱形柱子支撑的穹顶上,叶状大写字母写着那句广为流传的铭文:
——dominus illuminatio mea(拉丁:神即世界之光)。
不知不觉间,他走过红绿、黑色和黄色瓷砖铺成、带有雕刻装饰和闪亮的釉料的中廊,踏上三级台阶,凝视着祭坛画,
“滴答、滴答、滴答……”
不知何处传来水滴声,幽幽回荡,好似月神空灵的呢喃。
“啊,先知!伟大的、死而复生的先知!自称为了宽恕我们的原罪而来的先知!”
老管家在亚伯身后说话了,温柔的声音从未如此庄重肃穆。
“当他的生命垂危,他的家人被杀,他的农场被毁时,约伯跪在地上,向天大喊:‘为什么,神啊?为什么是我?’雷鸣般的声音回答说,‘你只是做了些让我生气的事情’——那么多建立信仰的理由中,先知选择了最无中生有的一条!他硬让人类承认自己的原罪,承认被魔族奴役,是因为我们曾经背叛了神!”
亚伯猛地转过头,老管家仍旧保持着职业化的笑容,张开双臂,随着这番洪亮、慷慨激昂的演讲,整个空间开始了坍塌。
“我们是弱小的、是被魔族奴役的——但我们是清白的!”
“轰隆!轰隆隆!轰隆隆!”
惊雷划破宁静的夜色,和石块坠落、建筑摇晃的身体混为一体,极其明亮的光透过玻璃的反射打在画中先知的脸上。
亚伯脸色铁青,嘴唇苍白;贾斯特试图打开祈祷室的大门,可它仿佛跟这座城堡、这个狭窄的空间融为一体,怎么冲撞都纹丝不动。
“折磨人类的最可憎的邪恶、最可怕的残忍和最大的苦难,源于先知在《神典》中写下的莫须有的罪名。自有宗教以来,它一直是对神性最不光彩的注释,是对道德的最大破坏。如果可能的话,我宁愿公开宣扬恶魔的教义,至少这比一个像先知这样的冒名顶替者要好得多。约书亚、撒母耳和历代天空之城的神使们,说着假装神灵的话来到我们中间,从无知中获得信任。”
玻璃剧烈的反光中,先知那张柔和的脸竟然变了样子,透过薄薄的油画颜料,亚伯无比清晰地看到了下层画着一张魔鬼的脸!
或者说,它本来就是魔鬼!
不过后世的人想让它卖个好价钱,用颜料涂改了油画原本的面貌!
“《神典》是一部邪恶的历史,残暴地奴役着人类;就我而言,我真诚地厌恶它,就像我厌恶一切不够美的事物一样!”
失重的心慌感传来,似曾相识,亚伯紧紧地盯住老管家的脸。
此刻,再迟钝的人也能意识到一件事。
自始至终,从亚伯踏入此地的那一刻起,这座古堡的主人都在他的身边,如影随形!
“你就是……克里罗杰·菲勒尔!”
吼出这句话后,一条废弃的暗道如同潜伏的蟒蛇,嘶嘶叫嚷着从亚伯和贾斯特的身下涌出,不由分说地咬住他们的身体,向无边的黑暗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