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还是让姑娘们帮我补上没学到的那一段,不过旁边肯跟着学的却比昨日少了。看热闹的里面有些已经明白,这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闹腾了一阵好不容易教完了,大家一起去打热水擦身。
“天越来越热了。”有人抱怨道,“今天我是真不愿意师父走到我近前儿来。”
“怎么?怕汗味熏着师父?”旁边有人打趣她。
“可不是怎么着!这幸亏还没过端午,要是夏天来学剑,半天就跟水里捞的一样了!哎,你们说,这剑法看着轻飘飘的,练起来怎么就这么累人?!”她拧干了手巾,顺便打了个大呵欠。
旁边一个女孩儿换了盆水回来,听见有人说师父,就笑嘻嘻地小声学着刚才的腔调问道:“哎,你们说,师父这么白净的人,当年是不是也练剑练得一身馊啊?”
“怎么不馊,难道人长得英俊出汗就是香的了?!”
“哟哟哟,听听,听听,长得英俊,好个厚脸皮的!”旁边立即响起嘘声一片。
她羞恼地回身指着旁边骂道:“你带头说师父的,你才厚脸皮!”
听她们吵嚷起来,我赶紧干咳了两声。她们诧异地转脸望着我,我拧了一把手巾擦着脖子,拖长声音说:“你们啊!真是放肆了!”
过去师父要训我们时候都是先给个笑脸,让我们还以为有什么好事,等到她出声才吓得魂飞魄散。她人出宫了,余威仍在,所以我要拉下脸来收拾人的时候,也还学着她的样子。
小姑娘们不高兴地眨了眨眼,各自低下头不说话了,只剩下搅水的声音。我把手巾扔回盆里,说:“都给我听清楚了!大家是不是当差年头多了,都不记得当初学艺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谁在队伍里敢乱出一声,是不是得出来笔管条直地站着挨打还不许哎哟?现在这个外来的师父客气一些,你们就都不记得规矩了?!”
看她们灰溜溜地服了这个理儿,我也把口气放缓和了些,说:“明儿都给我记住了,这是个外来的师父!内外有分,男女有别,旁边还有那么多眼睛看着,都把自己那伶俐劲儿收一收,只学剑就行了!别惹出什么麻烦来!”
说完话我就自己继续擦洗着,由着她们郁闷去。这时候,一个一直没出声的姑娘突然自己念叨了一句:“内外有分,男女有别?”所有的眼睛都望向了她,她犹豫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嘟囔着:“我怎么总觉得这师父……”
“你觉得怎么?”我皱了皱眉头。
她声音更小了一些,说:“这是咱们私下里的话!以前练拳练射箭的时候,哪儿不对,师父也是手把手地给改,可是这个……我怎么总觉得这个师父的手在咱们身上放得不太对!”
我心里咯噔一声。
“你们也觉得不对?!我就说不对!”另一头一个姑娘手里已经拧干了的手巾疙瘩又重重落回水盆里。
大家相互看着,谁也没再说话,看来是都觉得哪儿不对,只是之前谁也没敢出声。
“统领……”最先告状的那个冲我看了过来。
“我……我也觉得不大对。”我倒掉盆子里变浑浊的脏水,舀了点冷水洗着手巾,犹豫地说:“这个事情……反正不能这样下去。你们先歇着吧,这事情等我想个办法,想个办法。”
一听到我要想办法,她们就全都轻松了,过了片刻就忘下了这件事情,又嘻嘻哈哈聊起别的事情来。我端着盆子默默走出水房,穿戴整齐去查岗,顺便找个办法去。
进了御花园,我赶紧钻进了树林子里,趁着灯笼光从各色树丛中瞧出一根花匠还没来得及处理掉的干巴树枝,做了个记号。
等到一圈转回来,宫里就剩了一两个打更的内监在行走,我便钻进树里去把那根树枝偷偷掰出来,拿回去削得没毛没刺的。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刚削的这根棍子恭恭敬敬捧给尤师父,满脸谄笑地说:“师父,我们这些人不长进,这些天让师父受累了!昨天是我们忘了规矩,所以今天带了个教鞭过来。今天哪个再不使劲不认真,您就拿棍儿敲,这样好不好?”
看着其他小姑娘也都恭恭敬敬一副等着挨棍的样子,尤师父满脸尴尬地动了动眉毛,接过那根棍子去。他出仕多年,也算是个通透又谨慎的人,见了我们欲言又止的这一出就明白了什么意思。虽然后来这根棍子基本扔在一边儿不怎么用,但是他也没再怎么拿手碰我们,连站得都离我们远一些了。
一白天没什么话,下午送完一个又哭成泪人的四皇子回了营房,二三来跟我说,女犯人已经挪回女监去了,有放火嫌疑的那三个内监中有一个审着审着突然想自尽,被她发现给拦下来,这便算是有了端倪,在往我们猜测的方向走了。可是我也只能夸夸她,让她再接着审。剩下的事情我暂时倒是没有答案给她——就算有皇上的那句话,也不好真把三位妃嫔一下子全抓起来,照着审内监这个办法儿审。我只能含糊地回答二三说“先盯紧了,再等等”。
既然这宫里已经开了出事的头,总会再出点什么事,让更多人露出马脚来。
说会出事,接着就出事。
转天早上起来,我正照例往银芳宫走着,旁边一株密密麻挂满小青果儿的海棠树后面“嗖”地闪出一个小宫女来,结结实实地拦在我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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