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这可是上好的明前翠玉尖儿啊!大哥小心些!”敬王惋惜地叹道。
敏王连连小心翼翼地嘟囔着:“罪过,罪过,老了,老了……”
敬王接着回答了皇上刚才的问题:“臣弟既没有高人指点,又没有浑仪、圭表之类可用,不过是捧着书柜里一本陈旧星经解个闷儿。陛下多虑了!多虑了!”他停顿片刻,又笑吟吟地说:“再说了,天机不可泄露,怎么轮得到臣弟这样的福薄命骞之人去窥探?”
“哎呀,可惜了,可惜了,这上好的明前翠玉尖儿啊!瞧瞧,让我洒一地!”敏王爷还在那里唠叨着。
皇上宽宏大量地说:“大哥何必呢,一碗水而已!哎,闲话说半天了,大哥和小弟怕是早饿了!来人,开宴!”
内监忙碌来往,脚步杂乱,酒菜的气味渐渐透入我们所在的这一方小空间。外面的熏香味、炙烤肉类的油烟味连同我自己身上的脂粉味混在一起,实在让人不舒服。
外面按例敬过几巡酒,气氛似乎有些放松下来。皇上热情地说:“来,今天只有你我兄弟三人小聚,不要拘束。大哥,我记得你一直爱吃鲈鱼。这是拿曦国的办法烩的,你尝尝可还合口味?”
“这点事情还劳陛下记着,臣兄诚惶诚恐!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哎,我来尝尝……嗯,好,真是极好!鱼又肥又鲜,风味十足!风味十足!陛下,小弟,你们也都尝尝!辰都难得这样的好鱼啊!”敏王爷高高兴兴地招呼起来。
“果然独特。陛下,敢问知道这曦国做法的厨子,可是珏儿新娶的太子妃陪嫁带过来的?”敬王不紧不慢地问道。
“哎!还叫珏儿?!叫太子!”敏王爷咂巴着嘴,呵呵乐了:“这是自然了,还用问么!哎,陛下,太子这新媳妇可还贤惠?”
皇上宽宏大量地说:“他一个小孩子,你们是他的长辈,他的小名你们自然叫得!”
这次轮到敬王笑话敏王了。“大哥,你这又是在明知故问了!太子妃当然是贤惠了,要不怎么会还顶着孝就忙着往里娶?!”敬王爷的话说得狠辣,声音却听着极其亲热,“嗯,大哥所言不虚,确实是好鱼呀!”
“哎,赉弟,我记得你是喜欢炙羊腿的,趁热多吃些!”皇上仍然没有动怒。
“嘿,陛下!一看见这炉子,臣弟就知道,这是陛下特意准备的,臣弟在此多谢了!”敬王爷起身笑着回答:“臣弟早年确实贪吃这口,不过现在有年纪了,肠胃不济,早就消受不了这番美味了!还请陛下恕臣弟抗旨之罪!”
听着敬王爷夹枪带棒的一句句话,我的心渐渐吊到了嗓子眼儿,生怕皇上哪一刻就把手中的茶盏狠狠摔下。
“哈哈哈哈哈哈,陛下瞧瞧他!放着我们两个老家伙在这儿,年纪最小的这个倒嚷起自己老来了!等你当上爷爷了再来冲我们嚷嚷吧!”敏王拍下筷子,笑得直喘。
皇上也笑着对敏王爷说:“说到当爷爷,大哥府上这些年添丁倒是快,小保儿该会走路了吧!你们两个别停下啊,今天是家宴,不用拘束!吃菜,吃菜!”
敏王爷的话匣子一下子被打开了,他清了清嗓子,气呼呼地说:“小东西不会走,光会跑!一睁眼就闹得全家不得安宁!两个乳母都盯不住他!那天全府上下都在找他,他娘当场急出个大嘴疮来!嘿,你们猜他跑哪儿去了?!我在自己书房里午睡起来,一起身,咦,怎么看见我书柜底下漏了一滩水呢?原来是这臭小子钻到里面去撒了一大泡!旧书灰尘大,他在里面玩把脏东西弄到眼睛里去了,肿得跟金鱼一样。本想狠狠打他两巴掌,这又舍不得下手了!”
“哈哈哈哈哈哈!”皇上听了敏王爷幼孙的轶事,笑得十分开怀。“嗨,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长大些就懂事了!哎,说来也奇怪,都是一家兄弟,化儿那孩子倒是从小就老实。”
“嗯!化儿是老实,老实得让人来气!半天没有句话,怕我考他书,天天见了我就吓得跟兔子一样,只在他祖母那里腻着。”
皇上笑得更加舒畅,说:“大哥,你这哪是生孩子们的气?!你明明是在这儿冲两个弟弟炫耀呢!瞧你那嘴,都乐得闭不上了!”
“嘿嘿嘿嘿嘿。”敏王没有反对,憨厚地跟着皇上一直笑。
“哈哈,看来大哥这祖父当得是宽严并济啊!”皇上转问敬王:“赉弟,你家老大璋哥儿是不是也到娶亲的年纪了?”
“回陛下,犬子天性散漫,没一点大人的样子。臣弟想让他先静心念几年书,再提成家之事,就不劳陛下操心了。”
“也有道理。那你最稀罕的小珩儿最近可好?”
“刚逐出上书房几日,就劳陛下记挂,他可担当不起!臣弟在此代小儿道谢了!”敬王的语调还是毕恭毕敬,但是总让听的人觉得阴阳怪气。
我紧张地缩在并不厚重的漆屏后面,一直旁听着他们的谈话。现在我突然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让我们埋伏在这儿了。——纵使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悄无声息地除掉敌人,还是“血溅五步”最为解气。
“哈哈哈,贤弟是为此事恨着朕呢?这事情朕得说明白!不是怪珩儿念书不好,是怕琅儿一味胡闹,反倒带坏了他们!朕一定为珩儿另觅良师!”
敬王还是不领情地答道:“犬子资质平平,不过是识几个字而已,跟谁念书都一样。这等小事,不敢操劳皇上!”
皇上没有动怒,反而叹了口气,说:“今天家宴,恰好跟两位兄弟说几句心里话。近来,朕时常反思自己是不是个好父亲。早些年,朕对几个孩子并不十分上心。有次瑞儿生病,病到第四天了朕才顾得去看看,为这事情淑妃到现在还怨着。到他们念书时候,朕又过于严苛,为了背错一句诗就罚珏儿抄书抄到深夜,琮儿更是挨了多少斥责。现在年纪大了,日日看着琅儿这般顽劣懒散,竟然狠不下心去重罚了!唉,作父亲这事情也是难,年轻时候往往摸不到门路,老来软了心又容易溺爱幼子。难啊!”
“哎,陛下说的是,说的是!那日贱内秦氏说起旧事,也埋怨我这个来着!琰儿小时候有夜哭之症,她一个人在后宅夜夜急得焦头烂额,我却还日日在外面跑马听琴,有时候玩乐晚了干脆宿在几位兄弟府上。秦氏说,原先只当我天生凉薄,不喜欢小孩子;可现在却见我成天恨不得把小保儿放在手心里捧着,别人一句都说不得,心里便为几个大了的孩子不平了。唉,那天见琰儿请安,说些套话便走,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敏王爷又清了清喉咙里的痰,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赉弟啊,你还年轻,今日哥哥们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说给你听了,你可多记着些,别冷落了璋儿,也别惯坏了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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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皇上那一代兄弟四个。老大敏王楚宏贺,老二太子楚宏贤,老三当今皇上楚宏贽,老四敬王楚宏赉。当年的事情是这样:太子楚宏贤西征,楚宏贺去监督他被堵在凌州。楚宏贤在军营里被剁了之后,先皇被打击驾崩了。楚宏贽继位,楚宏赉说他是篡位,联合大哥楚宏贺来造反,然而并没有成功。现在说的这些“x儿”都是他们两人的后代,不那么重要。暂时唯一值得注意下的是敬王的儿子楚宜珩,最受敬王宠爱,但是个庶子。原来在宫里念书,是四皇子的伴读之一,刚刚被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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