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记住了。为父不易,臣弟敬二位兄长一杯!”大概是碍于敏王爷的一番忧愁,敬王这次没有再多说什么不客气的话。
“不过……不过这也怨不得我呀!”敏王爷放下酒杯突然发起了牢骚,“我小时候也不记得父皇怎么管过我啊!父皇也就是十天半月来一趟,考考书再训一顿啊!父皇什么时候都没有抱着我骑马、手把手教我写字呀!只有赉弟有过这样的福气!”
“是啊,赉弟年纪小,又生得俊秀伶俐,自然比我们多得皇考心意!”皇上的语气已经有些尴尬。
敬王爷笑着回答:“我哪里算得上得皇考的意?那还得是二哥!”
我头脑里霎时一片空白,连外面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终于提到了曾经风光无限,后来不得好死的前太子楚宏贤。
皇上那天在银芳宫训话,可是说过“顶不喜欢‘贤’字”的——这个字怎么招他了?是叫这个名字的人招了他!前太子死了的消息还没在辰都传开,先皇就昏迷过去了,没有来得及下达重立太子的诏书。敬王当年就是拿这个名不正言不顺说话,兵乱平了好多年,民间还有人弄不明白到底谁是太子,当今皇上是不是夺位。
敬王爷到底要干什么啊!都“清修”了半辈子了,今天非要作死么?!
等我再回过神的时候,外面已经响起了音乐。我在身上蹭了蹭汗湿的手心,以防一会儿出事握不住刀。
“陈钟按鼓造新歌,涉江采菱发扬荷,美人既醉朱颜酡,嬉光眇视目曾波……”一个柔婉得让人失神的声音从远处悠悠飘来。
敏王爷立即大喜过望地拍了一下桌子,唤道:“挪挪!”
我倒吸一口冷气,竟然忘了,办这场小宴的本意并不是为了和敬王翻旧账,而是为了试探敏王送进宫的意图。
“大哥,是田昭仪,是陛下后宫的妃嫔了!”敬王在旁边冷冷地提醒道。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罪臣是糊涂了!愚兄老糊涂了,不是有意冒犯的!”敏王慌忙拖着笨重的身躯站起来,又跪下连连叩头。
“无妨。”皇上淡淡地说:“已经废了。”
“这……”敏王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起来。
“兰膏明烛华灯错,结撰至思兰芳假,人有所极同心赋,酎饮尽欢乐先故……”优美动听的歌声若有若无地拨动着整座承仁殿里令人窒息的气氛。
“她是大哥栽培了送过来的,想必也很想念大哥吧!”皇上边说边夹了个什么酥脆炸货,嚼得铿锵有声。
汗水不断从我头上脖子上背上冒出来,我已经在衣服上蹭了好几次手心,可衣服也出汗出得潮乎乎的。我的那十个人哪里去了?怎么还没有上前舞剑?怎么不让她们早些表演完了早些离开?她们现在在哪儿,可听见了今天席上说的这些话?
听见了可是要活不成了?!
“好歌!好歌啊!余音绕梁,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敬王突然发话了,说:“我就知道陛下向来百无禁忌,设宴从来不会没有乐声相伴!”
皇上自然知道那句“百无禁忌”是什么意思,说:“太后仙逝还不满一年,自然不能欢歌笑语,但也不忍心让两位兄弟枯坐无聊!不适合演舞,就请两位兄弟将就着看些别的吧!”
舞剑曲的熟悉的鼓点响了起来。
要上场了!这一声琵琶是要亮相了!这里是起势,这里是第一式,这里要整整齐齐,否则上来就要砸锅,谁还想往下看?!这里是要变队形了,可千万不能站错地方!这里有点险,可千万别被旁边人的剑刃划到!她们发现没发现剑已经开了刃,可千万别慌别乱呀!这里是尤师父这套剑的最精彩之处!这里是要亮眼神儿的地方,席上总共就三个人,她们这眼神儿可算是全亮给没人坐的空地了!这里是要一齐跑起来了!这里是要翻跟头的地方,可千万别出错!听脚步声像是没乱。不知道梅师父把头饰给她们绑牢靠了么,可别在殿上掉了呀!声音没断,应该是这一关过了,那后面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她们要转起来了!她们要向四方分开了!她们要向中间聚起来了!弹琵琶的这个今天好像格外有精神呢!这是最后梅师父设计的那个“扬剑指四方”!
脚步全都踩着音乐的点定住了,好,成了!
成了!
我猛然松了口气。在这板壁后面躲着,我竟然比那群御前舞剑的汗水流得更多。
寂静片刻之后,敬王一个人鼓起了掌:“好!好!竟不是花拳绣腿,有杀气!有杀气!”敏王像是刚回过神来,也跟着憨笑着,连说:“好看!陛下奇思妙想,好看,甚是好看!”
等人都退下去,敬王才一语点破:“这支剑舞好就好在一个‘真’字上,用的都是开了刃的真剑!”
皇上笑着悠然答道:“是啊,这才是朕的百无禁忌!”
“咚!”一只酒盅掉在地上,骨碌骨碌滚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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