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了花窖,我就不让兰鹤舒出声,他也乖乖地憋了一路没张嘴。
等到回到了花窖,他去里面换下了侍卫衣服,拿出来还给我。“姑娘,这位娘娘……”他试试探探地开口了。
“打住!”我叠了叠手里的衣服,说:“你们之间谈了些什么,我不必知道!兰公子只记住,你答应过在下,仅此一次!往后请别再生事了,否则大家都得掉脑袋!”
“是,是。兰某谢过姑娘!”他讪讪点了点头。
“没什么谢不谢的。都是为了性命。天不早了,兰公子也早些歇着吧,明日起来便把这回事忘掉!”我从通气口爬出来,悄悄回了营房,把衣服和头盔收好,单独把那双破靴子扔了。
说实话,他到底从姚美人那里看出了什么,给她写了些什么,兰家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有些好奇。
但是,我必须忍着,知道得越多,就陷得越深——姚美人生子终归不是该我管的事情,陷在这里面不值得。
刚才姚美人说的也很明白了——她当我是个可信的,来找我求助。我却在帮了她这个忙之后,抓到了她的把柄,伙同皇后一起来威胁她来接下监牢放火的黑锅。
她说我不必再去了,就是不再信任我了。
虽然我也有难言之隐,但是,不用再去管她的那些奇思怪想,也算是一点解脱。
我该管的那些事情呢?
有违宫规的人近日就要一股脑儿被处决。可是,有一个犯人还没审出眉目——那个没有舌头的刺客。打得死过去活过来好几次了,终究没有吐出一点东西。
他到底是哪里来的?
他的主人怎么这么狠?哪怕是他自己内心动摇了,想招了,也口不能言,手不能写,没有任何能用招认减轻痛苦的渠道。
只要刺客的根子还没挖出来,这后宫的祸事等于根本没了——与刺客相比,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宫人犯的罪算什么?芝麻绿豆!
三皇子和七八都告诉我,有些事是打师父当统领时候就开头的。别的我不知道,把“死而复生”的兰鹤舒运进宫,师父一定是知道的。
师父的嘴可真够严呐!栽培我时候扯着我半宿半宿地聊闲天,这些事情也没漏出一点儿来,真是瞒得徒儿好苦!
我翻了个身,突然想到,我第一次见到兰鹤舒时候,是鵟英卫押我去的。
进内宫城必须先进得了外宫城,这些事,鵟英领必然也是知道一二的!
都到这关头了,他也还是没全跟我说实话!活该他睁开眼看见眼前一支箭!
想到这点,我烦躁得睡不着,披上衣服去院子里透口气。正好有一批人换岗回来,正嘻嘻哈哈说笑着进来。里面有个人是八六。
她刚刚在皇上面前说了那么久的话,过后又得了一笔赏钱,也成了个红人儿,一群人都围在她身边。
“你们说说,抓蛇这个本事竟然也有在皇上面前露脸儿的时候!”有个人笑着说。
“哎,你还别说!我当年就是想着,蛇我都敢抓,肯定胆大,才决定来当侍卫的!”她毫不谦虚地答道。
“哎,那个蚺蛇到底是不是三个胆呀?”
“哎呀,忘了呢!当时皇上说让我回来看看,可是过后就忘了拣出来,一齐扔在火里烧掉了!”她猛地一拍大腿,恐慌地念叨着:“要是皇上明天问,可怎么办?”
“嘘!”有人看见我抱着膀站在廊下,赶紧闭了嘴。一众人低着头,默不作声走了过去,只拿眼睛向我打了个招呼。
果然都很听皇上的,真的就不搭理我了。等她们快走过去,我叹口气,小声说:“别担心,皇上不会再问的。”
真是一群实心眼儿的傻姑娘——还以为皇上是真对蛇感兴趣。
她们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敢接话,默默回去洗漱歇息了。我也回到自己房里躺下。
不知为何,我现在比先前稍微沉得住气了,不会再想起什么来就立即去问。鵟英领之前不肯说的事情,现在也不会肯说。虽说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交情也就那么回事而已。
朦胧了一阵子,睡着了,做了短短一个梦又醒了。
虽然只是梦见了在营房里日常吃饭、说话,但是醒来之后,我莫名地觉得心里特别透亮。我想起一个人来,田氏。
夏天天亮得早,我又躺了一阵,睡不着,就索性起身去了冷宫。
太液池边薄雾未散,冷沁心扉。御花园的草木上也挂着点点露珠。虽然已经离夏天越来越近,清晨这阵却让人直想回去加衣服。
到了冷宫,看见田氏在院子里抱着腿坐着。
“大清早的,在这儿干什么呢?”我看着她脸色惨白,像是已经在外面冷了很久了。我看了看锁着的房门,又笑看着看管她的嬷嬷,说:“嬷嬷还挺有办法的!”老婆子不说话,径直回自己屋里歇着去了。
“上半夜我热得睡不着,唱歌解闷儿,她便让我下半夜也甭睡。”田氏勉强地维持着笑意。
“你呀,是真嘴硬。脸都冷僵了!”我解下身上的披风扔给她,“跟你说了,好好讨好着嬷嬷,老实点儿,日子还能过得舒服些。”
她没有应声,但是到底还是把我披风捡过去围在了身上。
我在她对面蹲下来,叹气说:“你这是干嘛呀!那什么傲气傲骨的,跟这么个老嬷嬷,没用!”
她苦笑了一下,说:“你也够不容易的!为了套我的话,起这么大早!”
“说得对!无事不起早,不过,只是来找你商量商量。”我凑到她耳边说:“皇上没让我过来,和皇后我也并不对付,我自己只好奇一件事。”
她仍旧不作声。
“恐怕就我一个人看见你写的字了。”我问:“所以,我拿点什么事情跟你换,才能知道你那行字的含义?”
“我造谣!”她微微一笑,嘎嘣脆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而我听见这句话,甚至还笑了出来。“慢慢想,我还会再来。”
她怀疑地眯了眯眼睛。这双眼睛稍微有些红肿,没了往日的流盼神采。
“哎,这几天后宫又出了新鲜事你听说没?”
她冷冷一笑,说:“听说了。老人家骂蛇怎么就不出在这儿,好咬死我!”
“哎,那还不一定谁咬死谁呢!”我促狭地开了个玩笑。
她没理会我这句话,反而低声追问道:“你为什么还要来我这儿?”
“因为……”我笑着看着她,轻声说:“你想活!”
没等她回话,我就更加贴近她耳边,说:“你不愿意跟我说话,没关系。但是,如果我带来一个无关的人呢?有些事情,你愿不愿意跟这个无关的人说一说——我保证不去问!”
“既然无关……”
“有趣就有趣在这儿,既是无关的人,也是有关的人。在这之后,你可以想想,是不是顺便也告诉我点儿什么。过几天我就复职了,那时候再过来,就是带来皇上的意思了。”
她沉吟了片刻,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我站起来,拿回自己的披风抖了抖,说:“以后好好跟嬷嬷说话,大半夜的少唱歌。”
本书由沧海文学网首发,请勿转载!